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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 要滾燙的

  在蔣慕淵看來,燕清真人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他自幼修道,學過岐黃,讀了許多經典,后云游四方,受過官宦人家供奉,也見過百姓艱難。

  要不然,燕清道長也不會在兩湖受災之后,不顧自身安危,去往一些災情嚴重的村鎮,救治災民,提點如何防止疫病。

  可道長又同時是一個希望名揚天下、為蒼生多做貢獻的人,只是一直沒有尋到機會。

  蔣慕淵前世見過真人,對方一片慈悲心,替受戰火所困的百姓看病。

  今生,他得知道長云游到了西山,便悄悄去拜訪了一回,請燕清真人在清明圣上祭祖時說一說養心宮的事兒。

  “我知它會塌,就想借此發揮一番,攔著圣上再往里頭扔銀子,”蔣慕淵道,“真人原不肯,說不能以天意弄權,我與他細談了許久,他知我用心,就答應只這么一回,他豁出性命去觸霉頭,成與不成,皆是命數。

  他被趕出了京城,不愿再與我有更多的關聯,自此失去消息,我也不曉得他往哪兒云游去了,后來京里那番事情,皇太后要尋他,那倒不是我建議的。

  之后在兩湖偶然遇上,我們又深談一次,他下定決心進京來。

  他這樣的身份,能論天談地講鬼神,他說他能為了蒼生編造一切鬼怪志異,什么瞎話都可以說,但正因為如此,他決計不做有損天下之事,他要名聲,但不要一個‘禍國殃民’的‘妖道’名號,他死了不要緊,卻不能連累了泰山三清觀幾百上千年的香火。

  他畫了新的養心宮敕造圖,就這么吊著圣上,平素自己修道,不摻合宮里事情。

  不止三殿下尋過他,我猜測自打圣上讓幾位殿下進了文英殿,大殿下、五殿下都與他示好,但他依舊是老樣子,若對朝廷與百姓有利,他會出力,違背了這一點的,他不做。

  若我哪一日行事與他背道而馳,他必然也不會幫我。”

  顧云錦聽完,揚了揚眉,她聽過真人不少逸事,除了那年清明太廟里的狂言,燕清真人給大伙兒的印象就是百姓們口中算卦批簽很是靈驗的高人,這么一個仿若是話本里會有的高深莫測的形象,他原來是飽含了這么多的憐憫之心。

  她想了想,道:“三殿下雖然接觸真人,但他應當會提防真人是你的人,畢竟,是你從兩湖把真人找回來的。”

  蔣慕淵倒是并不擔心這一點,道:“他疑心他的,他既然是再活一世,對人對事的提防之心也會更重,這兩年下來,我質疑他,他肯定也會懷疑我。

  他今生行事頗叫人看不懂,每每都在胡來,我與他不是一路人,雖然這次都堅持進攻南陵,但早晚會有分歧。

  倒是大殿下、五殿下很愿意得真人支持,圣上對真人不全信,可百姓們信,真人若支持誰,誰就能得人心,就看他們有沒有叫真人信服的真本事了。”

  顧云錦歪著腦袋靠在蔣慕淵肩膀上,沉吟道:“南陵既要再打,你是不是還要去軍中?”

  “不一定,要看圣上怎么定,”蔣慕淵道,“以圣上的脾氣,真人既然把國運興衰都蓋在孫璧頭上了,圣上應當會打,只不過,能不能攻克南陵要看時機,也許一年都沒有進展,也許明日就破了封口關,余將軍帶兵很有一套,我去與不去,現如今對情勢影響不大。”

  顧云錦對南陵所有的了解都來自于文字和地圖,但書上得來的,總不比蔣慕淵親自走過看過的,便認真請教他封口關一帶的地形。

  兩人比劃來、比劃去,興致來了,干脆掀了幔帳起身,去了對側書房,要對著地圖細說。

  睡在外間的念夏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起身,拍了拍臉,才探頭過去問:“爺與夫人可要茶水?”

  顧云錦應了。

  蔣慕淵補充道:“你取我帶回來的茶葉給夫人嘗嘗。”

  念夏應下,屋里備著飲用的水是溫的,不能泡茶,她便往小廚房去。

  才一邁進去,守夜的婆子睜開了眼睛,樂呵呵道:“又來要熱水呀?”

  “要滾燙的。”念夏道。

  婆子正挽著袖子打水,聞言愣了愣,答道:”燙的呀?是拿屋里的水兌一兌吧?”

  念夏這會兒瞌睡也散了,反應過來,忙道:“是爺要泡茶。”

  婆子更傻眼了,大半夜泡什么茶呀!

  可主子讓念夏來要什么就是什么,念夏說滾水就滾水,小點心就小點心,她手腳麻利地全備好了,交給了念夏。

  見念夏回去了,婆子站在廚房外頭吹了會子風,還是覺得怪——這個時辰吃茶,不怕睡不著嗎?

  轉念一想,不睡就不睡了,年輕人精神足,久別重逢的,又有點心填肚子,哪里會垮了身子。

  改明兒長公主知道了,一定高興。

  婆子自己當然也高興,小公爺與夫人伉儷情深,這府里誰人不高興呢。

  她還是繼續燒著熱水,指不定什么時候就來要了呢。

  屋里,念夏泡了新茶,站在角落豎著耳朵聽蔣慕淵和顧云錦說話。

  顧云錦起先沒有留意,拿點心的時候才瞄到,不禁笑出了聲,與蔣慕淵道:“小公爺看看她,像不像私塾窗外踮著腳聽先生講課的小童。”

  蔣慕淵聞言也笑了,在他看來,顧云錦的兩個丫鬟深受她的影響。

  顧云錦好學,念夏才會想要多學東西,顧云錦習武,撫冬也不愿落在后頭,這主仆三人,有趣得緊。

  “想聽就過來聽,”顧云錦指了指邊上的小杌子,“我們排排坐,改明兒一塊考狀元去。”

  念夏撲哧笑出了聲,卻不答應坐下,還是站在角落仔細聽。

  顧云錦逗過了自家丫鬟,又與蔣慕淵說事去了,蔣慕淵教她教得細致,說過了地形地貌,又好好分析了先前幾次與南陵軍交戰的實際狀況,這么一說,足足說到了外頭的天都蒙蒙亮了。

  院子里漸漸傳來了動靜,念夏聽見了,輕手輕腳地退出去,迎面遇上了鐘嬤嬤。

  鐘嬤嬤左右看了看:“怎的書房那廂亮著?”

  念夏道:“爺和夫人說事兒。”

  鐘嬤嬤驚訝得倒吸了一口氣,在書房說事兒說到了天亮?

  她老了,她不懂她家小公爺與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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