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雷鳴。
顧云錦驚醒了,人還困倦著,閉著眼睛呢喃了幾聲。
蔣慕淵半睡半醒著,見她睡得不安穩,下意識地伸出手來,越過她身子,輕輕順著她的背。
原該就此再睡過去,卻不想,外頭突然傳來了拍門聲,又急又重,把雨聲都蓋過去了。
蔣慕淵擰眉,一邊輕聲安撫著顧云錦,一面起身。
守夜的撫冬已經開了門,濕漉漉的風直直吹進來,把她那點兒瞌睡吹得一干二凈,她壓著聲問敲門的婆子:“大半夜的,媽媽這是怎么了?”
那婆子連蓑衣都是匆忙系上的,濕了大半身,急急道:“聽風讓我來請小公爺的,說圣上急召。”
“這個時辰?”撫冬訝異。
大雨之中,她無法準確判斷時辰,但估摸著是四更天。
婆子頷首:“是,半刻都等不得,姑娘趕緊去喚小公爺,宮里催得太急了。”
撫冬應了聲,剛要往里去,就見次間里的燈被點上了。
罩著厚厚的罩子,能看清屋里狀況,卻絲毫不刺眼。
蔣慕淵聽見有人拍門,心里隱隱有些猜測,問了撫冬一聲,確定是宮中傳召,他便快速地收拾衣衫。
內室里,顧云錦揉著眼睛起身尋了出來,見蔣慕淵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一個激靈:“要入宮去?”
蔣慕淵輕笑了聲:“你繼續睡。”
顧云錦道:“原是困的,突然來這么一下,有點兒睡不著了。”
何謂“這么一下”,撫冬不明白,蔣慕淵和顧云錦都清楚。
若非軍務大事,圣上斷不會如此,必然是軍報抵京了。
要是個好消息,也不可能四更天急著召蔣慕淵,軍報上寫著的恐不是什么好事。
要么是蜀地造反,要么是南陵受挫……
若是還有其他,那,更睡不著了。
蔣慕淵也不勉強她,道:“真不想睡也無妨,先披件外衣,今兒雨大,夜里涼。”
顧云錦從善如流,她不會在這些小事兒上讓蔣慕淵掛心,從撫冬手里接過外衣,順手就披上了:“你只管進宮去,莫擔心我。”
眼下不是細致說話的時候,蔣慕淵快速捏了捏顧云錦的手心,轉身往外頭去。
大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
聽風已然都準備好了,蔣慕淵牽過韁繩翻身上馬,趕到宮門口,正好遇上孫祈與孫睿。
蔣慕淵的臉上沾了雨水,孫祈也沒有好到哪兒去,看著頗為狼狽,孫睿坐轎子來的,可一下了轎,沒一會兒,也叫雨水打濕了。
孫睿看著心情頗糟,繃著臉往御書房走。
孫祈此刻也懶得計較什么規矩、禮數,大半夜被催著進京,他自個兒都恨不得只拿眼神解決事兒,孫睿不想說話也不稀奇。
他看著孫睿大步流星地趕,自己落后了些,等孫睿先過了前頭拐角,孫祈才拉住了蔣慕淵。
“阿淵,父皇此刻召見,你心里可有底?”孫祈低聲問著,“是不是與肅寧伯督軍有關?他去的真是南陵?”
要不是因為此事緊要,孫祈都懶得說話,但他沒辦法,不弄清楚這些,進了御書房,他云里霧里的,這不是等著圣上發火嘛。
先前肅寧伯突然奉旨領兵,明面上看著很有一番道理,可孫祈畢竟日日在文英殿中,從兵部、戶部的應對里,多多少少感覺到圣上此舉可能不是沖著孫璧去的。
孫祈與幾位幕僚猜測過些狀況,各種想法都有,卻不敢蓋棺定論。
蔣慕淵一面走,一面道:“我也不知道今兒為何急召,但肅寧伯那里,他防得不是孫璧。”
這話只點了一半,孫祈倒也聽明白了,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濕漉漉的,刺得他牙齒痛。
“真沖著鎮南將軍去的?”孫祈道,“如此要事,為何連我都瞞著?”
蔣慕淵答道:“不止瞞著幾位殿下,各處能瞞著的都瞞下了。
圣上考量周全,喬靖若真有反心,京中必然還有他的釘子,如此借口,聲東擊西,不讓喬靖知道朝廷已經有了防備,能騙幾天就幾天。
若是想錯了,蜀地并無絲毫反叛念頭,此舉也不會涼了蜀地上下的心。
茲事體大,不敢有半點兒閃失,殿下莫往心里去。”
孫祈緊緊抿著唇,他知道蔣慕淵說的都有道理,可知道歸知道,不往心里去是不可能的。
明明他是長子,他在文英殿里處理政務,可他的父皇還是沒有完全信任他……
御書房已經出現在視線里,此刻也不是糾結的時候,孫祈只能把那些念頭壓下去。
他整理了心緒,低聲道:“難怪,難怪阿淵你那天告訴我,喬蘊的死絕不是什么好事兒,我還是想簡單了,不及你看得明白。”
孫祈不怕蔣慕淵比自己想得深,他怕他那幾個親弟弟想得比他遠。
他不知道肅寧伯真正的去處,那孫宣呢?孫睿呢?
蔣慕淵似是看穿了孫祈的心思,在走上臺階前,壓著聲兒道:“三殿下知道。”
孫祈的心一驚,落腳時沒有留神,濺起了水花。
突如其來的閃電照亮了大半個皇城,很快,巨大的轟鳴聲在耳邊炸開。
孫祈抬頭看著孫睿的背影,眼神陰鷙。
念了無數遍的“來日方長”,在這一刻,全散了,只余下被雷雨澆透的心。
圣上的不信任,孫睿的一騎絕塵,全部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連呼吸都是冰冷冰冷的。
孫駱、孫宣、孫禛都還不曾在開府,尚住在宮中,他們三人已經到了,孫淼比蔣慕淵幾人略遲了些,落在最后頭的是兵部、戶部官員。
劉尚書年紀大了,大半夜折騰,受了些寒氣,不住咳嗽著。
韓公公領了眾人進去,依圣上的意思,念了肅寧伯快馬加鞭送進京城的軍報。
四月二十二日,喬靖麾下副將霍籍率騎兵夜襲金州,被駐軍阻攔退回,肅寧伯已緊急重新排布中原與兩湖兵力,以防反軍進犯。
蔣慕淵暗暗看了圣上一眼,只覺得圣上十分疲憊,精神比劉尚書看著都糟。
按說蜀地狀況,圣上心里有數,軍情也在意料之中,為何狀態如此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