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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六章 他都記得

  馬車晃得厲害。

  王瑯被蒙著眼睛,在車廂里左搖右晃地甩了好幾下,腦袋刺痛的厲害。

  他又被帶去了下一個地方,黑布揭開,王瑯瞇著眼睛抬頭看了眼圓月的位置,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快四更了。

  蜀地的四季不如京城分明,八月十六的夜風也實在算不得透心涼,但興許是這一夜顛簸折騰的,王瑯很不舒坦。

  馬車內悶不透風,大牢里陰冷窒息,反復幾次下來,他一會兒出汗、一會兒豎汗毛,此時站在這里,已然是渾身難受了。

  王瑯強打起精神,照著之前的樣子,一間一間看過去。

  他看得很仔細,給所有人一種他在努力辨認程晉之的模樣,可因為身體的緣故,他還是有些走神,眼神也有些迷茫。

  喬靖一直在觀察他,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待王瑯走回牢房入口時,他一把將人揪到自己跟前,手掌按在王瑯的后脖頸上。

  “嘖,”喬靖罵道,“書生就是書生,一點用場都派不上。”

  王瑯笑了笑:“叫大將軍見笑了。”

  喬靖不覺得好笑,催著王瑯去下一處,心里卻有了些決斷。

  就這么一個吹點夜風就要倒下的體弱書生,敢湊到自己跟前來送死?

  且不說王瑯恨不恨朝廷、恨不恨蔣慕淵,朝廷能讓這么一個毫無用處的書生來探消息?

  朝廷敢,王瑯敢嗎?

  他不信王瑯有那等膽子。

  雖然這人派不上什么用處,但對于王瑯的投誠,喬靖信了三五分了。

  王瑯硬撐著,又看了幾處地牢,在天色將亮時才被送回了保寧首府。

  喬靖大手一揮,讓府衙的人把王瑯送回了家,暗悄悄的,亦留了人手看顧院子,以防有外人與王家人聯系。

  王夫人坐在椅子上,看著躺著休息的兒子,眼睛紅了:“你這是遭的什么罪?你倒是告訴我,你想做什么?”

  王瑯沒有說話,他嗓子燒得厲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金安雅絞了帕子蓋在他額頭上,沖王夫人搖了搖頭:“待醫館開門了,還是請了大夫來吧。”

  “造孽啊!”王夫人氣惱,起身捶了王瑯兩下,轉頭出去了。

  王瑯瞇著眼,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他的身體其實并沒有那么弱,以前在國子監求學時,亦學過騎射,他在功課上素來要強,哪怕是不擅長的也不肯輕易落于人后,騎射一道,他不出眾,就是個中游水平。

  可畢竟練過些,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亦是身體最好的年歲,今兒如此,與其說是叫夜風吹的,不如說是心里的事兒壓的。

  前幾天在軍醫大帳那兒就憋著勁兒了,畢竟,他一個自幼念書的,從小到大,王夫人連生豬腿都沒叫他看過,突然之間懷里被塞了個真人斷腿,王瑯沒一下子扔出去,都是硬挺著了。

  今夜,他的目標就是尋找程晉之,喬靖沒有說透之前,他就知道目的了。

  他要找人,要盡量多的辨別身處的位置,還不能讓喬靖看出一丁點破綻來,他心里的緊張才是讓他倒下的真正原因。

  不過,以結果看,倒下挺好的,起碼喬靖此刻沒有那么疑心他。

  就是他發現程晉之的那處牢房,王瑯還是很難判斷具體的位置。

  王瑯的思緒渾了,迷迷糊糊睡了。

  金安雅見狀,輕手輕腳退出來,一出房門,就見王夫人神色凝重地站在院子里。

  她暗暗嘆了一口氣,上前扶了王夫人回房。

  “您自個兒的兒子,您信不過嗎?”金安雅輕聲問道。

  王夫人一愣,垂著眼想了很久,才道:“我自個兒的男人,不也辜負了我的信任嗎?這么多年,他們爺倆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以為我明白,又覺得什么都不明白。”

  金安雅給她倒了茶:“他的想法,與您說得很清楚了。十年寒窗,先生們講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

  王夫人看著金安雅。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金安雅念道。

  王夫人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管仲在《國誦》里寫的,王夫人至今還記得,王瑯小時候背誦經典時的模樣,他彼時還小,背得流利,意思卻記不下多少,王夫人的水平也就那樣,指點不來兒子功課,只讓他多聽先生的。

  王瑯學得很用心,從只會背到懂道理,從開蒙一路進了國子監,讀書人學的從不僅僅是八股文章,還有大把大把的道理。

  王甫安把道理都扔了,但王瑯,他說他都記得。

  禮義廉恥、忠孝仁愛,他不愿辜負的十年寒窗苦,并不是為了功名,而是要對得起先生教的道理。

  王夫人沒忍住,眼淚簌簌往下落:“你說得對,我自己的兒子,我要信他,我信他!”

  “既信他,就別拖他后腿,這條路難走,我們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金安雅道。

  王夫人握著金安雅的手,重重點了點頭。

  這兩年,生活全變了,金安雅也變了,這個兒媳婦,王夫人以前是不喜歡的,現如今,順眼多了。

  不止王夫人看金安雅平和多了,王瑯與金安雅的關系也不再那么僵硬,不管出于何種心思,王家最落難的時候,金安雅沒有選擇和離,她也在用心跟這個家過日子,王瑯記這份情。

  來了蜀地之后,兩人交流多了,金安雅自然清楚王瑯是個什么性子的人,也就信他斷不會行那等糊涂事。

  至于風險,人這一輩子,不都是搏嘛。

  搏功名,搏前程,搏心中的一股氣。

  她還是金家大姑娘時就不怕搏,敢主動橫插一手搶王瑯,現在,難道還豁不出去了?

  估摸著時辰,等外頭醫館開門了,金安雅讓丫鬟去請大夫。

  這丫鬟是金家陪嫁,當初離京時原是都要遣散了的,就這傻丫頭說什么都不肯走,一路追到了渡口,最后也就留下了她。

  大夫前腳進門,后腳王夫人就哐當一聲摔了水盆子。

  “我沒那樣的兒子!我沒臉見列祖列宗!他死了拉倒!”王夫人厲聲大叫。

  大夫被嚇得白了臉。

  觀望著王家動靜的衙役聽著院子里兩婆媳從一個罵、一個勸進展到互相大罵,叮鈴哐啷的,他趕緊回府衙回報喬靖去了。

威武不能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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