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錦渾身疲乏,她倒是沒有犯困,就是累得慌。
就著蔣慕淵的手喝了一盞熱茶,顧云錦才覺得力氣回來了一些。
細長的手指還有些顫,顧云錦一下接著一下戳蔣慕淵的胸口,喑啞控訴:“不是剛日夜兼程趕回京的嗎?
不是先匆匆帶兵從霞關趕到夷陵,又在枝江打到天亮,白天忙著清理戰場,沒有顧上休息,夜里就又往霞關趕嗎?
到了霞關又沒有停,一路快馬入京,回宮面圣嗎?
路上總共才歇了多少時辰?困得一回來就摟著兒子睡著的人,你哪里來的勁兒?!”
蔣慕淵由著她戳,眼睛里全是笑意,只覺得眼前的媳婦兒越看越是可人。
他們屋里燒得熱,這會兒顧云錦的額發都粘在額頭上,兩道彎彎的眉毛下,眼神含著嗔,生動極了。
“你念叨這么多,不累?”蔣慕淵輕聲逗她。
顧云錦哪里不累,惱得又瞪了蔣慕淵一眼,背過身不說話了。
蔣慕淵忍笑,胸腔起伏著,卻不敢真的大笑出聲。
顧云錦臉皮挺厚的,但他這時候若真大笑了,她肯定會真惱了。
雖說哄媳婦兒這事兒,很有樂子,蔣慕淵也喜歡這又哄又逗的過程,但他也的確是疲憊了,需要好好歇一覺。
趣事還是留待養足精神之后吧。
這一覺睡到了天大亮。
若不是祐哥兒扯著嗓子哭了,顧云錦只怕還不會醒。
蔣慕淵倒是起了一會兒了,剛晨練完,出了不少汗,他也就沒有去抱祐哥兒,入了凈室梳洗。
早上并不空閑,蔣慕淵匆匆用了些早食,稍稍逗了會兒祐哥兒,便進宮去了。
文英殿里,皇子和大臣們還未到,炭盆已經點上了。
蔣慕淵算著時辰來的,沒有等多久,前頭下朝了,人也就陸陸續續到了。
彼此見了禮。
孫祈親切地拍了拍蔣慕淵的肩膀,道:“阿淵辛苦。”
孫宣跟在后頭,心里想問蔣慕淵回京的理由,又怕顯得太急切,便壓了壓心思,總歸他不問,很快也會有人問。
蔣慕淵知道江南事情緊急,倒也沒瞞著,與兵部關侍郎商量應對之策。
當然,他只說征兵,不提東異。
即便如此,蔣慕淵也在時不時觀察孫睿的神色,可孫睿那人,在文英殿里素來端得住,臉上窺不出情緒。
蔣慕淵暗暗想,他與孫睿的彼此算計,有時候真的有些無奈。
他們兩個還真不是誰走前、誰走后的事兒。
蔣慕淵能請周五爺在東異一事上多周旋,先前也讓五爺在南陵、蜀地出過力,但一旦牽扯上需要朝堂上協力的事兒,他根本瞞不了孫睿。
孫睿是殿下,又在文英殿里坐著,六部衙門的大動作,他一目了然。
蔣慕淵想在江南布兵,想把余將軍的將士都塞到海防上去,無論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孫睿都會知道,也明白他的目的在東異。
同樣的,孫睿若是想干官場上的大事,他也瞞不了蔣慕淵。
彼此制衡,余下的就看那些不在明面上顯山露水的事兒辦得如何了。
關侍郎一臉為難。
江南海防狀況,他豈會不擔憂?
先前傅太師就與他說過戰損的事兒,可現在朝廷哪里有精力、有銀錢去募兵啊,即便招募了人來,沒船了就是沒船了,造船可不是上下嘴唇碰一碰的事兒。
蔣慕淵低聲道:“總要募兵的,喬靖沒了水師,還有步兵騎兵,蜀地沒有那么好打。
肅寧伯如今麾下的戰力,未必能吞下蜀地,到時候還是要調兵的。
能調的早調得差不多了,彼時再要兵,還不都是新兵?與其到時候頭痛,不如江南先操練起來。”
“話是這么說,可……”關侍郎苦笑,“支撐不住啊。”
新募兵士,少不得要減免賦稅,江南本是朝廷稅收與糧食的重要產出地,征了江南兵,那一來一去,賦稅減少,只見開支增多。
蔣慕淵哪里不曉得狀況,若非如此,孫睿有怎么會把主意打到東異頭上去呢?
“除了募兵,也從平海關調戰船和水師到江南,好歹頂一陣。”蔣慕淵道。
關侍郎額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隱隱品出些不對勁來,他覺得蔣慕淵太急切了。
喬靖打不起水戰了,江南缺了水師,一時半會兒看著不成問題。
僅僅是募兵事宜,上折子就是了,前頭戰事緊,哪里需要蔣慕淵親自回來一趟。
可蔣慕淵不僅回來了,還想調平海關兵力,這其中就……
上一次,蔣慕淵提議讓肅寧伯借口打南陵,事實屯兵在中原防備喬靖,那么這一次,小公爺又是品出了什么異動嗎?
關侍郎腦子飛快,一下子就想轉過來了:“您是說……”
他沒有說全,只拿手指往東指了指。
蔣慕淵見他猜穿了,便笑了笑。
關侍郎有了底,自然不再說什么糧草銀錢,垂著眼睛思量一番,道:“我回一趟兵部。”
如此要事,他一個人可安排不過來,他要去找尚書大人商量一番。
這廂動靜,自是人人都看到了。
孫祈和孫宣聽到蔣慕淵建議募兵,亦過來交談了一番,各抒己見。
只是各個都說得很克制,不管是不是如關侍郎一般探到了底,但沒有一個人說出東異二字。
孫宣聽了一會兒,突然轉頭看向孫睿,道:“三皇兄如何看?”
孫睿道:“阿淵考量得周全。”
他清楚,若只是募兵,也許是蔣慕淵小心,但要調平海關的戰船,就說明蔣慕淵看穿了東異要動。
孫睿亦是算到了的,他謀劃許久,豈能叫平海關亂了局面,只靠平海關借調的戰力,江南防不住東異。
如此要事,蔣慕淵和孫睿交談極少,這讓孫宣越來越疑惑。
陶昭儀在他心中埋下的種子,又一次冒出了尖,他想,他是不是該試一試?
午膳時,孫祈笑著與蔣慕淵道:“明日我生辰,阿淵過來吃杯酒?”
蔣慕淵剛要拒絕,孫祈又道:“自家兄弟,不用備那些禮數,我也不請其他人,就全是自家人,吃個酒就散了,知道你回京忙碌,兄弟之間也無需應酬。”
話說到這個份上,蔣慕淵也不能一味不給面子。
正巧,他也想知道這幾兄弟暗潮涌動如何了,聽風從外頭打聽的,總不及他親眼看一看的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