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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 其心可誅

  韓公公一直在邊上伺候著。

  他知道圣上情緒不好,倒不僅僅是因為孫璧的關系,而是這半年多以來,圣上的脾氣起伏越來越大。

  其實這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兒,任何一個人,半年間時時驚夢,弄得夜不能寐,都會上火的。

  何況,圣上是天子,他每日還要看折子,南陵、蜀地,各處事務皆壓在心上,越發沉悶。

  很多時候,圣上前一刻還算舒心,下一瞬突然就黑了臉,邊上的人卻還不知道是為什么。

  今兒也是,孫璧固然惹惱了圣上,但韓公公看得出來,圣上還能控制火氣。

  結果坐下來吃甜羹,一碗都沒有用完,就一副要砸碗的模樣了。

  若不是后宮送來的吃食,小內侍們會先嘗過再端給圣上,韓公公都要以為,今日陶昭儀宮里大失水準了。

  韓公公悄悄看圣上臉色,背著手揮了揮,打發了所有小內侍出去,免得受災。

  果不其然,圣上眼中的怒意越來越重,最后終是沒有忍住,把碗重重壓在了案上。

  圣上只覺得胸口有一團火燒得滾燙。

  他開始回憶孫璧被擒獲之后的一系列狀況。

  原本,他最初時真的不能接受孫璧回京受審嗎?

  這是個必死之人,若不是宗親惹是生非,圣上真不在乎孫璧怎么死,南陵王又怎么處置。

  說白了,南陵王已經入土,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沒有一定要從地下挖出來的必要。

  至于廟享香火,太廟里多一個牌位少一個牌位,每天燒的香油也無甚區別。

  他當時也就是叫宗親給氣著了,非要爭一個高下,想在半途上殺了孫璧。

  還是蔣慕淵勸了他。

  如今想來,孫璧半途會遇襲,全拜孫睿所賜吧?

  孫睿在南陵的膽大妄為,害了孫禛,也害了三司官員,他怎么能讓孫璧進京把他都抖出來呢?

  這事兒,十之八九是孫睿做的。

  思及此處,圣上心中的火燒得越發濃烈。

  “為什么……”他低喃道,“為什么……”

  孫睿為何要選擇這么危險的一條路?不管三司也就算了,他為什么連孫禛的安危都不顧忌?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圣上倒吸了一口氣,他不認為孫睿會看穿他的真實心意。

  設立文英殿,的確是給孫睿為太子的道路添了難處,可孫睿要排擠、打壓的該是孫祈、孫宣,那兩個才虎視眈眈,孫睿不該疑心到孫禛身上去。

  沒有這個道理。

  這么多年,圣上一直把真心藏得極好,自問沒有出偏差之處。

  即便是神神叨叨、一副高深莫測模樣的燕清真人,也只是算到養心殿并不是建給虞貴妃的,而是為了江山,更多的,對方算不到。

  那孫睿又是從何處瞧出的端倪?

  亦或是,孫睿并不知道,他只是根本不在乎而已。

  圣上哼了一聲。

  立太子是緩兵之計,再不松口,三公那兒都不好應付了。

  雖說立了太子也能廢,可那畢竟是麻煩事兒,以孫睿的謹慎,在之后的年月里,圣上不敢說自己一定抓得到足以廢太子的把柄。

  他原是打算,先放了風聲,等孫璧入京后,再以孫睿在南陵時做事不夠周全為由,把此次立太子之事作罷。

  圣上想得是不錯,可現在他有些不敢用這一招了。

  這理由看著可行,其實也差口氣,孫睿不是傻子,他真這么做了,原本孫睿沒有想到他對孫禛的偏愛,指不定也琢磨出味道來了。

  太險。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尋別的緣由。

  圣上站起身來,把養心宮的圖紙打開來,認真看了一刻鐘,這才徐徐吐了一口氣。

  要快些動工,缺的銀錢,他必須從孫璧口中挖出來。

  “審問孫璧的事兒,讓睿兒去督辦,”圣上瞇著眼交代韓公公,“他要當太子,總要有些功績。”

  前一個錯處挑不得,圣上就尋下一個不妥當的地方。

  消息傳到文英殿。

  孫睿恭謹應了,心里卻是冷笑一片。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他最后的考驗了,只有孫睿知道,這考驗沒有通過的可能。

  什么金山銀山,十之八九是蔣慕淵誆圣上的,就算真的有,孫璧也斷不會說。

  至于弄清楚此番孫璧和董之望為何突然造反,這不就是逼著孫睿自查嗎?

  查不出來,是他無能,查出來了,是他歹毒。

  這可真是個好計策。

  三司主審孫璧,孫璧翻來覆去都是那套說辭。

  宗親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最后還是黃印站出來,罵孫璧“其心可誅”!

  用黃印的話說,三司辦案,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什么樣的鬼話沒有聽過?便是他們自己,為了動搖案犯的意志,也會引導、會哄騙。

  這些伎倆,三司用得一個比一個順手,豈能再著了孫璧的道!

  黃大人說話擲地有聲,又是個剛正不阿的形象,叫他狠狠一罵,倒也有不少被孫璧帶偏的人醒過神來。

  便是不醒,好歹也是信一半疑一半。

  南陵造反事情確鑿,審起來并不麻煩,可無論三司怎么審,孫璧都沒有吐露銀錢的下落。

  另一廂,宗親還在為南陵王做最后的爭取。

  圣上不厭其煩,甚至在早朝上責怪三司辦事不利,他倒是沒有直接說孫睿,但涼涼掃過來的那一眼,還是讓朝臣們明白,圣上對三殿下這一次的表現是不滿意的。

  連虞貴妃都很擔憂孫睿,偏偏,這種事情,她哪里能幫得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余將軍從明州府送折子進京。

  兵部原以為上頭要說募兵的事兒,哪知道打開來一看,是一份彈劾的折子。

  明州同知趙方史在任多年,平日里沒少向出海的商隊收銀子,弄得商人們無不堪言,又狀告無門。

  余將軍這個征兵的外來戶成了商人眼中的欽差,一股腦兒全搞到了他這兒。

  商戶們說,趙方史原先并沒有那么過分,自打京里有了人,這兩年獅子大開口,他們不是沒想過往上頭告,可那位太厲害了,告不動,有不信邪的,堅持去告,最后全由貴人給粉飾太平了。

  那位貴人,自然是趙方史的“孫女婿”、三皇子孫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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