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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心知肚明

  孫睿在府里時不喜身邊有人伺候,鄧公公稟過了事兒,也就退下了。

  小內侍扶著鄧公公,小心又仔細。

  這是鄧公公收的義子,他看著順眼,也很忠心。

  小內侍面對孫睿時膽小又謹慎,對著鄧公公倒是話多了些,壓著聲兒問:“義父,小公爺‘傻’,不就是我們殿下更厲害嗎?怎么殿下又說不一樣呢?”

  鄧公公笑了笑:“矛與盾的故事聽過沒有?殿下是矛,小公爺是盾,當然不一樣。”

  小內侍若有所思,半晌,又道:“小公爺雖然離京了,殿下就不擔心,他另外安排了陷阱嗎?”

  “不用擔心,”鄧公公解釋道,“殿下再差也就是閉門思過,圣上和皇太后一兩年內不會奪了殿下性命,小公爺布再多的陷阱又有什么意思?

  反而,多做多錯,一個不小心叫殿下尋著機會,指不定就翻身了。

  你且看看,大殿下、五殿下近來還敢往殿下這兒伸手嗎?都不敢。

  連大殿下他們都能弄明白的事兒,小公爺又豈會犯錯?

  這局勢再渾,小公爺也殺不了殿下。”

  小內侍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

  他想問問,為何三殿下被禁足在府中、甚至一兩年后可能就丟了命了,殿下和義父怎么就半點不著急呢?

  此時不就是該想方設法的脫離困境嗎?

  真等著到時候一杯毒酒上路?

  鄧公公沒有管小內侍在想什么,他自己在想,小公爺固然殺不了殿下,可殿下其實也殺不了小公爺。

  殿下也好,小公爺也罷,欺君罔上的事兒誰都沒少做,彼此心知肚明的,偏偏也就是個心知肚明,拿不出證據把對方摁死。

  否則,無論是三殿下當時炸兩湖堤壩,還是小公爺趁著圣上太廟祭祖時讓燕清真人當面喝罵虞貴妃撐不起西山的百年香火……

  都是要命的事情啊……

  殿下前回對孫禛不計后果的出手,風險其實極大,要不是運氣好,皇太后攔住了圣上,那也就只殺個孫禛,就把自己的命給折里頭了。

  當時是不動手就沒有機會了,眼下不能如此,也不至于如此。

  殿下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趁著小公爺不在京中,讓圣上再多吃些苦頭。

  轉眼便是中元節。

  孫宣沒有什么好顧忌的,他的母妃是“意外”身亡,他要請道士來祈福,至于銀錢,從他私庫里撥出來。

  話說到了這份上,圣上再是不情愿也只能點頭。

  明明前朝后宮隔了半座宮城,可這一夜,圣上半夢半醒中,愣是聽見了道士們誦經的聲音。

  一場場糾結的夢境圍繞著圣上,等他驚醒過來,中衣都濕透了。

  圣上沒有叫韓公公進來,自己踉蹌著走到桌前,灌了一壺冰冷的茶水,才覺得稍稍好受了一些。

  層層幔帳垂著,擋了明月光芒,透到最里頭,只余昏暗的影影綽綽,偏幔帳隨著夜風微晃,影子跟著變幻起來。

  圣上死死盯著角落,那里好像站了個人,直勾勾地一瞬不瞬盯著他。

  “誰?”圣上問了聲,沒有回應,他不由提高了聲音,“誰!”

  韓公公此刻才光著腳跑進來,沒來得及到跟前,就聽見哐當瓷器碎裂的聲音,他縮了縮脖子。

  “圣上,”他道,“奴才先點燈?”

  圣上喘著粗氣應了,等燈光亮起來,他才看清楚,那個角落是一只置衣架子,上頭掛著他的龍袍。

  精美華麗的龍袍上,沾了茶水,顏色深了一圈。

  明明是他極其熟悉的寢宮內殿擺設,可剛剛那一瞬,他愣是沒有想起來,那里不會有人,只有衣袍。

  韓公公收拾了所有,又伺候圣上歇下。

  幔帳垂下來,圣上卻道:“不用吹燈。”

  隔著床罩,光線并不刺目,只是圣上依舊睡不安穩。

  他的夢境里,出現了穿著龍袍的人,不再是站在角落里,而是站在他的跟前。

  他大叫著喝罵,罵對方篡位,罵了許久,卻看不清那人模樣。

  無論他怎么仔細去看,都看不清楚。

  圣上再一次從夢中驚醒,睜眼到了天明。

  雖是精神不濟,倒也沒有荒廢了朝政,圣上依舊每日上朝,看文英殿送上來的折子,一一批復。

  近來最是受罪的反倒是孫祈。

  圣上幾乎是隔上一兩日就把他叫進御書房里罵上一頓,朝堂事、家務事,時不時讓他講一番政見,但凡講的有一兩句不對的地方,便是一通罵。

  孫祈煩悶過,叫劉婕妤與正妃宋氏一通勸解,倒也漸漸放寬了心。

  圣上罵他,是覺得他還能扶一把,若是沒有把他當繼承人培養,又何必這么操心呢?

  孫祈會挨罵,也是自己能力不足,達不到圣上的要求,他必須努力再努力,認真體會三公與朝臣們的指點,才能讓父皇放心。

  眼下,圣上最關心的顯然是銀子調轉狀況。

  蔣慕淵去了南陵,至今沒有傳回好消息,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畢竟南陵那兒,尋到了就是金山銀山,尋不到就是一個銅板都聽不見響。

  反倒是蜀地的清算,陸陸續續能有些收獲。

  只是這收獲,委實算不得多。

  孫祈看著地方府縣報上來的初步數據,心里直發冷,就這么些,雖說蚊子腿也是肉,但它不能填肚子。

  圣上對這數字也很不滿意,只是蔣慕淵先前就鋪了路,圣上全怪到喬靖腦袋上去了,倒也沒有指責底下府縣辦事不利。

  七月下旬雷雨不斷,直下到了八月。

  驚雷聲讓圣上本就一塌糊涂的睡眠越發不好,以前還有陶昭儀的甜羹緩一緩神,現在卻是沒有了。

  哪怕把原本小廚房的廚子叫來,弄出來的東西都不是那個味。

  圣上氣憤不已,讓孫宣也來嘗了。

  孫宣用了一整碗,道:“從前就是這個味道,父皇嘗著不對味,大抵是母妃不在了,您嘴里苦吧。”

  針鋒相對,說得字字誅心。

  圣上氣急惱極,又不能為了這么幾句話發作孫宣,只能打發他回去。

  孫宣告退出來,沒有回文英殿,轉身去了陶昭儀以前的宮室。

  不過幾個月,就已經是人去樓空,一股子衰敗模樣。

  他笑了笑,那味道當然是有些許不同的,粗粗一品,嘗不出來區別,只有經常用的人才會有感覺。

  孫宣故意讓廚子改了,就是為了氣圣上。

  他能做的,也不過就是這么些“小動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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