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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聽不見了

  圣上想了很久,才啞著聲開口道:“讓朕想一想。”

  如此答案,進可攻、退可守,劉尚書也不知道模棱兩可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暗暗嘆息一聲,退了出去。

  圣上閉目養神,表面上看著平靜,內心卻是起伏不斷。

  立太子?

  立誰?

  在夢境里,他種種方法都試了,最后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唯一能改變的孫禛卻死了,那這天下傳給誰,對他而言又有什么區別?

  既然沒有區別,那就隨便立一個?

  誰贊同遷都,就立誰!

  圣上正琢磨著,外頭有人通稟,說是二殿下來了,他便召了孫淼進來。

  這兩天,孫淼每日下午都會來寢宮,親自侍疾。

  他上前行了禮,而后向韓公公詢問圣上今日狀況。

  圣上睨著看了他一陣,問道:“劉尚書剛走,可有遇上?”

  孫淼頷首,道:“在寢宮外遇見了。”

  圣上又道:“劉尚書是來勸朕早立太子的,朕病中無法遠行,若由太子北上,倒也是個解燃眉之急的法子。淼兒,你怎么看?”

  孫淼斂眉,連呼吸都頓了一拍,斟酌再三,才道:“父皇,劉尚書的這個提議,兒臣之前從未想過。初次聽聞,一時之間想不周全,請父皇容兒臣再細想一番?”

  圣上看了眼謹慎的孫淼,呵了聲:“不著急,只管慢慢想,想好了再說。”

  孫淼恭謹應下,心里也知道,留給他的時間很少了。

  他這兩日入寢宮伺候,在其他人眼中,無異于討好圣上。

  孫祈嘴上不說,但孫淼看得出來,皇兄是有戒備之意的。

  只孫淼自己清楚,他無心討好圣上,因為他無心皇位之爭,甚至巴不得早些塵埃落定,別牽扯了他。

  可近來,打他主意的官員變多了。

  以前,局勢不緊張,中立觀望者居多,孫睿一枝獨秀,大部分觀望的都不會“排斥”他,孫祈、孫宣冒頭,也引了一些人偏轉。

  先前,起碼都還穩得住,眼下卻是離亂套不遠了。

  明里暗里想推動孫淼,甚至拐著彎想走他母妃袁貴嬪和妻子余氏的路子,更有傳言,說他溫吞、孫栩年幼,將來……

  孫淼只覺得他們都瘋了!

  把劉尚書都逼到進宮勸圣上早立太子、由太子北上了,可見私底下有多瘋狂。

  等父皇真的松口,認同了劉尚書的提議,興許就輪不到他做選擇,旁人生拉硬拽著,他也好、其他兄弟也罷,都在漩渦之中,無力掙扎。

  南陵王彼時還有地窖可躲,他哪里知道這行宮何處有密道、地窖?

  圣上吃了藥,靠著引枕睡著了。

  他睡得并不安穩。

  韓公公擔心圣上夢囈叫孫淼聽去,想請他去偏殿休息,孫淼卻執意不聽,兩人又不敢大聲交談,只能靠雙手比劃。

  這廂還沒有劃出一個結果來,另一廂,外頭傳孫祈來了。

  韓公公只能轉身出去見孫祈。

  龍床前再無其他人。

  照孫淼所想,該尋個更好的機會,但劉尚書今日進言、使得他的時間變少了。

  孫祈的突然到來又牽走了韓公公,也是時不再來了。

  孫淼把木筒輕輕塞到了圣上的手里。

  這木筒是圣上用來裝畫軸的,他近日起不來床,畫軸就沒有收在書架,全挪到了龍床上,方便隨時翻看,又怕不小心壓損,便用上了木筒。

  孫淼彎腰靠近圣上,算了下角度,腦袋一歪,重重往龍床側邊擋板上撞去……

  重重一聲響。

  圣上從夢境中驚醒,愕然看著倒在床邊的孫淼。

  韓公公正勸孫祈晚些過來,突然聽了這么一聲,險些跳起來,也顧不上攔孫祈了,兩人一前一后往里頭走。

  孫祈看清狀況,亦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他上前去扶孫淼,哪知道孫淼渾身軟綿綿的,雙眼無神,一摸腦袋,上頭竟然還流血了。

  他忙不迭催韓公公去請太醫,又低聲詢問圣上:“父皇,這、二弟這是……”

  “朕怎么知道?”圣上亦是一頭霧水,“朕睡著了!”

  孫祈只能再問孫淼。

  孫淼的反應有些慢,眼皮子隔一會兒才眨一下。

  “父皇和皇兄……”孫淼開了口,又頓住了,神色緊張,而后他很是艱難地抬手摸向耳朵,黏糊糊的全是血,“我好像聽不見了……”

  圣上和孫祈都傻了,被韓公公叫進來伺候的內侍們也都傻了。

  孫淼張著嘴“啊啊”了好幾聲,垂著眼,道:“是真的聽不見……”

  孫祈心急如焚,他不敢隨意挪動孫淼,只能讓他靠著自己,拽著孫淼的手一筆一劃寫字,問他怎么傷著了。

  孫淼道:“我聽見父皇夢語,只是聲音太輕,不確定是喊熱還是冷,我只能湊近了聽,哪知道還沒有聽見什么,父皇突然抬手,木筒打在我頭上,我沒站穩,撞到了擋板上……”

  孫祈咕咚咽了口唾沫。

  前一個不知道聽清還是沒聽清的陶昭儀,早埋皇陵去了。

  圣上繃著嘴,沉沉看孫淼,他其實不太記得剛剛夢見了些什么,只是照以往來看,但凡是那些噩夢,他記得清清楚楚,現在毫無印象,大抵是沒有夢見。

  既然沒有噩夢,夢囈又能囈出什么花來?

  再說,孫禛死了,他便是提及,又能如何?

  御醫們過來,替孫淼檢查傷勢。

  流血不算嚴重,但頭暈目眩是肯定的,需要靜養些時日,至于耳朵……

  有人磕了腦袋,聾了、瞎了,這不是孤例,他們都聽說過,其中有一些自行恢復了,有一些一輩子都這樣,誰也不知道何時能好。

  孫淼被送回了自己的宮室,抬回去時,余氏嚇得臉色廖白。

  等安頓好了孫淼,余氏坐在床沿,顫著聲問:“殿下,怎么就傷著了?這……”

  孫淼示意她把伺候的宮女、嬤嬤都打發了,這才握著余氏的手,道:“我沒事。”

  “都聽不見了……”

  余氏剛開口,卻見孫淼沖她笑了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微微一怔。

  孫淼輕輕地道:“真的無事。”

  余氏眨了眨眼睛。

  孫淼道:“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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