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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當斷則斷

  前世的最后半年,蔣慕淵見過的情景,比現在更加殘酷。

  天災人禍,戰事不斷,百姓們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生氣,過一日算一日。

  災荒嚴重的地方,別說啃樹皮了,易子而食都不是稀罕事兒。

  而現在,還沒有到那么嚴峻的地步。

  京城的老百姓在打起精神過日子,入臘月了,很快會是臘八,再之后便是小年、除夕,新的一年會有新氣象。

  其他州府,有比戰后的京城更有勁兒的地方,也有如嶺北那樣苦難的。

  可,都還有救。

  大刀闊斧,手段雷霆,雖層層痛苦,但能砍出一條路來,假以時日,前景可期。

  再這般鈍刀子折騰下去,別說百姓熬不住,官員都要熬不住了。

  蔣慕淵看了眼自己的手,這一刀,該由他來砍嗎?

  周五爺背靠城墻,看了會兒底下攤販們熱情做生意的樣子,道:“小公爺,你現在的心境像極了當時的我。

  你那時候來尋我,與我說了那么多故事,別看我沒兩天就答應離開葉城,可在下決心之前,我糾結萬分。

  我被周家內部錯綜復雜的經絡所累,想顧忌的、不得不顧忌的實在太多了,也就無法施展拳腳,只能眼睜睜看著。

  ‘當斷則斷’,這是你曾對我說過的四個字,我現在也要這么勸你。

  小公爺,想想天下黎民,也想想父母妻兒,當斷則斷。”

  蔣慕淵的背繃得緊緊的,他也一點一點把拳頭握緊,再然后,緩緩松開,整個人松弛下來。

  肌肉放松了,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他身處皇權中心,知道這條路會有多么難走,可他還是得走,他若猶豫不前,太皇太后又會是如何的躊躇。

  “走吧,先去順天府。”蔣慕淵說著,順著臺階下了城墻,往城北走去。

  東街是蔣慕淵極其熟悉的地方。

  素香樓外,小二哥正忙著招呼客人,一眼瞅見打門口過的蔣慕淵,趕緊上前道:“小公爺您回京了?”

  “剛回來,”蔣慕淵答道,“生意還湊合?”

  “厚顏說一句,咱們素香樓的生意要是都不湊合了,京城就沒有幾家還賺錢的買賣了。”小二哥道。

  蔣慕淵笑了笑。

  小二哥又問:“外頭一直在傳,說小王爺早回來了,是不是真的呀?

  好些人來我們這兒問呢,可我們也沒有瞧見他呀。

  哎呀小的嘴快,這事兒是不是說不得?”

  蔣慕淵道:“你還是趕緊招呼客人去吧,有什么消息,你們素香樓還會落在別人后頭?”

  小二笑得憨厚,轉身去了。

  周五爺也笑了聲,道:“我有點兒明白小王爺的愛好了,看人紅紅火火做生意,挺痛快的。我將來若得閑,也開家茶樓,整天往那兒一坐,喝茶吃花生,自在。”

  蔣慕淵忍俊不禁。

  這也就是說說而已,周五爺不是個閑得住的,哪會有什么得閑時候。

  可周五爺說得也對,紅火做生意,熱鬧過日子,誰看了不高興呢?

  他們所有的堅持和努力,不就是希望大伙兒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順天府里,蔣慕淵見到了準備出去的紹方德。

  才半年未見,紹府尹的頭發白了大半,銀的黑的夾在一塊,看起來老了十歲。

  紹方德也看到他了,便沒有上轎,過來道:“國公爺出去了,大抵要天黑才回來,我正好要去六部衙門,小公爺一道?”

  紹大人一肚子苦水,憋在肚子里晃蕩了一路,等到了六部外頭,一下轎,就拉著蔣慕淵倒個不停。

  “幾位老大人的意思是京畿再調一部分余糧給嶺北,挨過這個冬天再說,我不是舍不得倉庫里那些東西,是眼下運也運不過去,運去了怕也不夠,”紹方德道,“京畿今年哪有什么收成?該收糧的時候,被龐登圍著打,農田被叛兵、山賊糟蹋得一塌糊涂。

  其他州府收上來的糧,一開始是進不了京畿,全往江南送了,后來就更別想了。

  眼下圣上遷都,我們這兒連京師都不是了,小公爺,明年的賦稅糧鹽都往哪里屯?是不是全運新都了?

  我這個順天府尹,往后是在哪邊開堂?

  哎!也別說以后了,您看看這天氣,怕是京城都要下大雪了,這個年都不定好過!”

  紹方德的嘴到了三公跟前才堪堪停下,見曹太保看著他,他訕訕道:“老大人們辛苦,我也是焦頭爛額,圣上不肯回來,我們誰都不容易,是吧?”

  曹太保摸著胡子,哼笑了一聲。

  都是同路人,誰也別為難誰了。

  一眾人從借調數量,到押運路程,后續發放,一直商量到了外頭大雪紛飛,這算是敲定了方案。

  不能不管嶺北,但不能不顧京畿狀況,更不能在半道上出差池,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全。

  既定下了,蔣慕淵和紹方德先往順天府去。

  過了會兒,衙門準備散值,小吏捧著幾份文書進來,交給了傅太師。

  傅太師匆匆看了下落款,挑出其中的一份圣上手諭,看完后,道:“圣上催我等隨小公爺南下。”

  曹太保道:“圣上心急,小公爺才到,他催促的手諭也到了。”

  因身體原因一直半躺著的馮太傅問傅太師要了手諭,一面看,一面惱:“大典準備順暢,要在新年伊始舉行,登基改元,讓我等即刻啟程,趕在大典前抵達新都……

  滿打滿算都沒有一個月,老夫這把老骨頭,散了還快些!”

  徐硯正提筆整體著剛才確定的賑災章程,聞言勸道:“太傅,小公爺今兒可沒有提讓眾位趕緊南下。”

  “也是,依老夫之見,太皇太后都不想去,”馮太傅說完,嘆息一聲,“可我們還能在這兒守上多久?最后都得走,南北分治,朝事影響太大,圣上堅持不回、甚至遷都,我們總不能真在這兒僵著,大典是趕不上了,等開了春,散架也得散過去。”

  曹太保摸著胡子,嘆息著搖了搖頭。

  傅太師想說什么,外頭卻來傳,說小曾公公來了,太皇太后請三公入慈心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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