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延慶有個當大將軍的兒子,要拿出兩百萬錢來肯定不難,韓端來此也不是圖他的錢,只是想找一個天生的盟友。
但錢送上門來,他也不可能再推出去,只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阿叔,要不,等事成之后再給錢?”
“不用!”韓延慶吐了一口氣,“若不除掉陸訪,我寢食難安,留著這些錢帛心里也不踏實,再說這錢給了他們,我也是有條件的。”
“你讓蔡五郎轉告他們,如果覺得劫糧沒有把握,那就想辦法將糧船鑿沉,總之,絕對不能讓這批糧食安全運到軍中!”
韓端現在也有點佩服韓延慶,雖然沒有多少見識,但在關鍵時候,卻能夠拿得起放得下。
誰說老實人就沒脾氣?他不反擊,只是對方還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只要他感受到了危險,他就會將全副家當都壓上去和你玩命。
但無論他如何做,都改變不了韓子高的命運。
如果韓端沒記錯的話,廢帝陳伯宗即位的第二年,也就是明年,韓子高就會被安成王以“議立皇太子”為由將他誆進臺城,捉拿之后送交廷尉,當晚就和到仲舉一同被賜死。
藍顏薄命,韓子高的命運,在他十六歲碰到陳文帝時,就已經注定。
哪怕他選擇激流勇退,交出兵權隱居鄉下,最終仍然難逃一死。
“一代男后”的名頭,可不是那么好擔當的。
…………
與內宅花廳相隔不過幾百步的山陰縣衙大牢內,蓬頭垢面的韓錦正萎靡地癱坐在墻角處,他雙眼微閉,心內卻猶如沸油煎煮。
五天前,縣尉顧騰帶著衙役將他鎖回了縣衙,罪名是私開礦冶,當時他還沒當回事,但隨即縣尉審訊他時,又給他加上了一條“私鑄兵器”的罪名。
私開礦冶的罪名不可怕,最多是花點錢帛上下打點,但私鑄兵器與謀反無異,最輕也是“斬決”。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惹上了大禍事。
韓錦對出首告發他的劉廣夏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但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思來考慮如何報復,因為他現在和韓延慶一樣,心亂如麻。
就在昨日的審訊中,縣尉下令對他動了肉刑,施以鞭笞,目的就是要讓他承認自己私鑄兵器,并且是受了山陰縣令韓延慶的指使。
韓錦知道認罪的后果,因此,即使他被打得皮開肉綻,卻仍然咬緊牙關沒有開口招供。
但這樣下去并不是個辦法,縣尉沒有拿到他想要的供狀,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韓錦覺得,只要自己不開口認罪,總有一天會死在衙役們的酷刑之下。
必須得趕緊想個法子。
但他在大牢內無能為力,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女婿孔常身上,以孔家的關系,只要舍得花錢,想必能保住自己一條性命。
現在的關鍵,是如何將消息送出去,昨天他已經試過了,賊曹史孔臺竟然拒絕幫這個忙,自己許給他高達十萬錢的謝儀,他仍然不肯答應。
他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縣尉顧騰,要如此處心積慮地置他于死地。
恍惚之間,韓錦隱約感覺有人走近牢房,他瞇著眼睛一看,卻原來是賊曹史孔臺,在他的身后,還跟著兩名青衣仆役。
韓錦又重新閉上了眼。自從孔臺拒絕了他給孔常帶信的請求后,他就不想再看見這個勢利小人。
“韓君醒了?”
自從韓錦入獄以來,一直板著張臉的孔臺,此刻卻換上了一副笑臉,說出來的話也格外親和,“今日我帶人前來,是要為韓君洗浴。”
“韓君初到縣衙時,縣丞和縣尉均有嚴令,不許我等泄露消息,因此我才不敢為韓君帶信,如今事情既了,我便趕來此地,請韓君寬宥。”
昨日還在動刑,今日事情就已經了結?韓錦心里“咯噔”一聲,難道山陰縣要將自己轉送到會稽府衙?
明明自己都還沒有招供,他們為何如此急不可耐?
韓錦又將眼睛睜開一道縫,正想問孔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卻聽得他又“嘖嘖”地說道:“韓君真個好福分,本是十死無生的局面,萬無幸免的道理,令郎君卻四處搜集左證,而且還說動了縣丞,生生將案子扳了回來。”
“這種事情,自我當上這賊曹史以來,從未聽說過一次,而且令郎君還沒有加冠,以束發之年,為父申冤,韓家有此子,實在是讓我羨慕啊。”
韓錦張大著嘴,想問些什么,一時間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直到獄卒來打開牢門,兩名下人扶著他走到門外,他才不可置信地問道:“孔史之言,究竟是真是假?”
“我誆你有何用?剛才縣丞已經派人來說過了,因著令郎君的緣故,縣丞已經判你無罪,等吃過晚食,令郎君就會來接你出獄了。”
“真是六郎在外面為我奔波,縣丞才判我無罪的?”
“所以我才說令夫人為你生了個好兒子!你被抓到縣獄這件事情,縣尉下令不許任何人泄露出去,我連靜月(孔常的表字)那兒都不敢說,令郎君卻不知從哪兒得到了這個消息。”
“聽縣丞派來的人說,今日一早令郎君就去了縣丞府上,也不知他向陸縣丞說了些什么……總之啊,你的案子已經了結,晚上就可以回家了。”
真是自家那個整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槍的小子為自己脫了罪?
韓錦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但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韓君,此番之事,確實有點對不住,但我身在公門,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還請韓君能夠體諒一二。”
孔臺心里確實有些后悔,韓家雖然只是鄉下土豪,但實力卻不容小覷,早知道韓錦能從大獄里出來,他也不會枉作小人。
如今已經不同以往,世家大族風光不再,相反這些地方豪強,既有錢又有人,才是不能輕易得罪的。
“我知道的。”韓錦心下歡喜,連帶著看孔臺這個勢利小人也順眼了許多,“等我養好傷之后,會在家中設下宴席,到時還請孔史不嫌寒家簡陋。”
“定當親往。”孔臺拱了拱手,又道:“說起來韓君還是我姻親長輩,此番未能施以援手,實在是慚愧之極。”
能讓孔臺說出這番話來,韓錦覺得自己總算是扳回了一些臉面,他轉身回了一個禮:“些許小事,孔史不必放在心上,你我兩家姻親,日后還當多走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