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建自己的販鹽隊困難不小,但卻還沒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人和船不缺,貨源也是自己的,唯一不足之處,是缺少熟悉這一行的人來操作。
至于因為動了其他鹽梟的利益而遭受打擊,這一點韓端根本就不覺得可怕,韓家養這么多家兵部曲難道是做善事的?大不了將人拉出來拼殺幾場,就當是提前實戰練兵了。
只要官府不出兵干涉,他不畏懼任何一個地方豪強或江湖草莽。
如今的韓端,已經有底氣說這樣的話了。
兩三思量之后,他決定立即去一趟京師,將販鹽之事盡快確定下來。
家里的事情也還有很多,湖心島的后續開墾,鐵冶那邊的產量問題,銅冶也即將上馬,這些事情每件他都放心不下,但真要說起來,也不是完全離不開他。
湖心島的開墾問題,可以從各個田莊抽調人手去負責,管事們都有多年田莊管理和開墾荒地的經驗,交給他們肯定誤不了明年的春耕。
唯一擔憂的剛收服的水賊們會不會鬧事,但他可以將馬三興留下,另外再調兩百名經過訓練的部曲從旁協助,應當也不會出什么大問題。
至于鐵冶兵器的產量,前兩日韓端已經問過老爹,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鍛造太耗人力。
一柄好刀從原料到成品,先后要經過煉、鍛、鏟、銼、刻、嵌、淬、磨等多道工序,其中最費時費力的就是鍛造。
將幾十斤重的鐵坯鍛造到十幾斤乃至幾斤,其難度可想而知,所以已經過了三個多月,韓端要的一百柄長刀才完成三十多柄。
這也是后世大唐的“陌刀隊”人數始終控制在五千人以下的原因,花費太過巨大,連大唐朝廷都承受不起。
一想到鍛造的問題,韓端就覺得有點奇怪,如今水力機械的應用可以說是已經完全普及,但為什么沒有人將它應用到鍛造上來?
只要用上水力鍛錘,鍛造耗費人力的問題豈不是迎刃而解?
韓端決定在去京師之前,先去解決蘭渚山鐵冶的鍛造問題。
次日一早,他便在老爹的帶領下來到蘭渚山鐵冶,當他向正帶著一群徒弟鍛打刀坯的余姓老師傅問起這個問題時,老師傅卻表現得很茫然。
“我從小跟著阿爺打鐵,在官冶中也做了二十年,從沒看到過郎君所說的水力鍛錘,這水力鍛錘到底是怎么樣的?”
“水碓你知道吧?把那個碓頭換成大鐵錘,就是水力鍛錘了。難道你就沒想過,若是換上水力鍛錘,那能省多少力氣?”
余師傅想了想水碓的模樣,立即搖頭否定:“用不上,太慢了點,打不了兩錘鐵就冷了。”
“那若是一息能敲打兩下,能不能用?”
老師傅還是搖頭:“還是不能用。鍛打的時候,力道時強時弱,時快時慢,如何控制力道打出好刀,靠的是匠人的眼力和經驗,水碓哪兒能做到這種地步?”
韓端有點無奈地道:“匠人控制火候以及鍛打的力道強弱快慢,是在兵器成型之后,最開始的粗坯用水力鍛錘來鍛打力道更均勻,打出來的鐵更好,而且更為快速。”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但那老頭卻還是“嗯嗯”地敷衍,根本沒有一點感興趣的樣子。
韓端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時代水力機械已經普及,卻為何沒有應用到冶鐵上來。
余師傅也不是不知道水力鍛錘的好處,但他就是不想做出改變。
現今官府不許民間打造兵器,鐵鋪偶爾打造一兩把也是偷偷摸摸、精敲細打,至于農具則是用鑄造法,用不著鍛打,更是用不上水力鍛錘這種大物件。
但像余師傅這種官冶出身的鐵匠又不同,他們純粹是為了凸顯匠人手藝的重要性而拒絕使用機械。
而朝廷上層的官員,則忙著爭權奪利、談玄論道、修廟拜佛,哪有時間來關心這些低賤之人所做的濁事?
所以,水碓已經發明了幾百年,卻沒有人將它應用到鐵冶上來。
韓端當然不會在乎這些鐵匠的感受,回到家里以后,他便召來幾名木匠,令他們立即開始打造水碓,至于水力鍛錘要用到的齒輪和錘頭,就只有等他從京師回來之后再讓人打造。
水力鍛錘造好之后,他準備安放到新建的銅冶之中,那兒緊鄰耶溪,水力充沛,而且周圍的山地都是自家的,不怕被外人察覺。
鐵冶自然也要搬過來,蘭渚山那邊將鐵礦挖出來初步冶煉之后,便拉到耶溪銅冶來朝廷鍛造。
這樣做還有一樁好處,那就是日后打造鑄錢的機械時更為方便,而且將它們放在一起也更方便保密。
臨行之前,韓端又將蔡恒等人全都召集起來,將所有事情向他們一一交待清楚。
馬三興負責湖心島開墾諸事,各田莊管事從旁協助,蔡恒負責鹽場諸事以及后續的練兵,至于鐵冶和家中,則只能留給韓錦去忙活。
申時過后,韓端便帶著張和、韓七郎以及數十名部曲啟程,韓錦雖心中不舍,但卻勸阻不住,只能坐在堂內暗生悶氣,直到兒子遠去,他才走出房來獨自嘆息。
韓端并沒有直接前往京師,而是先轉道去了山陰,準備在臨走之前見一見山陰縣令韓延慶。
韓子高雖然明年就會被害身亡,但在此時,他還是領兵上萬的右衛將軍,韓端此番前往建康,人生地不熟,有韓子高這個將軍在,或許能夠減少一些麻煩。
短短數月不見,韓延慶看起來卻蒼老了許多,聽聞韓端要去建康,不由得仰天長嘆。
“我兒上月有信與我,言及陸訪賊子陷害之事,甚為氣憤,但他又說,殺了陸訪也沒用,安成王若要害他,有的是人能夠使用。”
“六郎,你到了京師,替阿叔勸勸我兒,讓他辭官回家來可好?”
“小侄定將阿叔的話帶到。”沉默了一會,韓端又道:“阿叔,要不你寫封信我帶給子高大兄?”
韓延慶點頭去了內室,過了半個時辰方才出來,手中拿了一封信遞給韓端道:“六郎,還請轉告我兒,就說若他還念著為父,就莫行那螳臂當車之舉。”
韓延慶并不傻,他心里很清楚韓子高的處境,如今他只希望兒子能夠平安從京師回來,做官不做官根本就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