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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暗流涌動

  傍晚時分,尚書左仆射親自率領左衛軍于忠信坊抓捕抗詔不遵的太中大夫、太常卿王固,消息一經傳出,頓時在朝廷內外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瑯玡王氏自臨沂衣冠南渡,便擁戴司馬睿在建康建立東晉,東晉初年,王氏一族備受皇族重用,王導為宰相,王敦掌軍權,兩人內外結合把持朝政,使王氏一躍成為頂級門閥,幾乎能與皇族平齊。

  “王與馬,共天下”這句話,正是瑯玡王氏鼎盛時期的真實寫照。

  劉裕代晉之后,開始打壓士族門閥,瑯玡王氏實力迅速衰退,到侯景叛亂攻入建康之時,王謝等為首的都中世家大族更是遭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幾乎被屠殺殆盡。

  南朝建立之后,瑯玡王氏已經實力不再,只能依靠昔日聲望維持門第,而陸繕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在收拾了沈家之后,將第二個目標對準了王氏。

  與吳興沈氏不同的是,沈家是有人不想交出來,而王家卻是真交不出一千部曲,無奈之下,只得變賣家產買了數百名下人混在一起充數,這才將王固從詔獄里換了出來。

  “陸老賊該死!”

  年近六旬的王固被抓進詔獄關了一宿,神色憔悴,十多名兄弟子侄更是滿腔怒火。

  被陸繕這般逼上門來,將家主都抓進詔獄,而王氏卻毫無還手之力,這對整個瑯玡王氏來說,都是一個無法忍受的恥辱。

  然而,更嚴重的是,經此一遭過后,瑯玡王氏之聲望大受打擊,又降到了一個新的低谷,長此以往,必將徹底淪為不入流的家族,泯然眾人。

  “我與陸氏之仇,不共戴天!”

  老父受辱,作為兒子的王寬比任何人都要憤怒,特別是在看到王固萎靡之態后,更是捶胸發誓,與陸氏不死不休。

  他一個管理農桑戶籍的司徒左史,手中并無兵權,要想報仇卻是千難萬難,因此拍案怒喝之后,便將目光轉向了族弟王猛。

  王猛官居太子右衛率,與太子左衛率同領士卒五千宿衛東宮,是王氏唯一領兵的子弟,王寬要報辱父之仇,唯一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在他身上。

  此刻兩人目光相接,王猛立即便明白了王寬的想法,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陸老賊有詔令在手,可隨時調動左衛軍,而我要調動東宮宿衛,卻必須經過左衛率駱牙。”

  “即使我能說服駱牙相助,東宮宿衛也不可能敵得過左衛軍!大兄,世父受此奇恥大辱,我等子侄感同身受,但此事卻必須從長計議,否則我瑯玡王氏極有可能因此而陷入險境!”

  中書舍人王眘(射n同慎)也是皺著眉頭,接口說道:“五兄說得不錯,此番陸老賊有詔令在手,凡有抗詔不遵者皆可先斬后奏,我等切切不可輕舉妄動。”

  中書舍人負責起草詔令,知道許多機密,因此眾人聞言,都不得不重新審視此事。

  王固被關押一晚,已經明白陸繕這回是有恃無恐,他咽不下這口氣,但若是有可能危及家族,他卻不得不鄭重思量。

  深思半晌過后,他才抬起頭來,向王眘問道:“十五郎,以你看來,這……都城是否能守得住?”

  太常卿雖是十二卿之一,但卻位高而無權,只負責大祭祀和園陵,屬于是養老的官職,因此對眼下局勢只知道個大概,并不清楚朝廷的兵馬調動,兵力布署,勝算到底有幾分。

  “不足兩成!”王眘舉起手來伸出兩個手指,臉色肅然,“目前都中兵力,不過是左右衛兩萬五千人,太子左右率五千人,其余皆是新征的民夫青壯,根本談不上有什么戰力。”

  南朝中軍以六軍為主,即領軍、護軍、左衛、右衛、驍騎、游擊六將軍所統軍隊,此外,還有左、右、前、后四將軍,稱為四軍。

  但這么多的兵馬,經云陽瀆和破崗瀆兩次慘敗之后,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前幾日皇帝曾發詔令,命黃法氍水軍回援京師,但水軍將士慣于水戰,步戰守城皆不足為道,據我所知,韓氏若發起全力一擊,能調動的兵馬不下三十萬人。”

  “世父,你覺得三十萬大軍攻打建康,城內守軍能不能抵擋得住?”

  “三十萬大軍!”王固吃了一驚:“韓氏竟然已經壯大到了如此地步嗎?”

  “丹陽郡城外十萬人,京口也有六七萬,另外淮南各州郡的府兵也不下十萬人,這還不算吳地各郡的州郡兵馬!”王眘扳著指頭一一數來,眾人越聽越是心驚,但只片刻之后,王固卻突然正色說道:

  “如此說來,這建康城多半要守不住,怪不得陸老賊不惜得罪都中世家豪強,也要強征各家部曲!”

  王寬回過神來,低聲說道:“吳郡陸氏被韓家軍覆滅,陸老賊與韓端勢如水火,因此才撕破面皮強征人馬妄圖守住京師,而我家與韓氏無怨無仇,為何要留在都中為陳國陪葬?”

  眾人聞言,都是心中一動,王猛目光閃爍,坐在枰上環視眾人一圈之后,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皇帝與陸老賊明知我家交不出一千部曲,卻仍然率兵上門相逼,彼等不義在先,我等為何不能反戈一擊?”

  此話一出,所有人便都動了心。

  世家能傳承數百年,靠的不是忠君愛國而是識時務,否則這么多朝代下來,再興旺的家族也經不起折騰,而此刻很顯然又到了他們站隊的時候。

  而且,王氏反陳還有一個十分充足的理由——王固之女是廢帝陳伯宗的皇后,而陳伯宗先被陳頊篡位,隨后被其陰殺。

  時任侍中、紫金光祿大夫的王固沒有兵權,而且沒被陳頊抓到任何把柄,才僥幸逃過一劫,但也因此牽連而被免官,直到今年,才讓他擔任太常卿這個根本沒有一點實權的官職。

  這股怨氣,其實已經在他腹中積攢了很久了。

  “必須先與城外韓軍聯絡,否則只憑我等,又如何能夠成事。”王固說完此話,便從枰上站了起來,負手在室內踱了幾步,然后看向王猛:

  “五郎可有法子聯絡上韓端?”

  “此事不難。”王猛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宮中有水道經永福省通往城外,派個人出城乃是輕而易舉之事。”

  建康宮城的宮墻有內外三重,外重駐軍,第二重是中央官署,朝堂和尚書省在東側,西側則是中書省、門下省、秘閣和諸皇子居住的永福省,而真正的皇宮,卻是在第三重宮墻之內。

  陳叔寶雖然已經被封為皇太子,但東宮因毀壞嚴重而重新修建,此時他仍然與諸皇子居住于永福省內。

  而王猛作為太子右衛率,同樣也要率兵在永福省內宿衛太子。

  所以,對于宮城內這條皇族逃生專用的水道,王猛自然也是熟悉得很。

  “世父,聯絡韓端之事就交給我,等晚些時候,我便派親信家人出城去辦此事。”

  “先不急著出城。”王固卻搖了搖頭,“而且,最好是你親自出城一趟。”

  王猛急忙道:“世父,此事宜早不宜遲啊,我怕黃法氍回京之后封了水道,到時要想再出城便非易事了!”

  “只我王氏一家勢單力薄,待我今晚去問過幾家姻家之后再作決斷!”

  經侯景之亂后,瑯玡王氏在都中的人口已經不多,姻親也不過五六姓,而關系密切且完全信得過的,更是只有顧、周、徐三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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