哺食過后,韓端正于府衙中庭東堂召蔡抒古詢問組建虎賁軍一事,突見得蕭振拿著一張帛書走進屋來,興沖沖地拱手稟道:
“陛下,左軍將軍蔡興柏露布急傳,昨日安南一戰,我軍于城前殲賊兩萬余人,巴陵首戰大捷!”
諸軍破賊,將捷報寫于絹帛建于竿上,驛吏傳卒沿途呼喝令百姓知曉,并直送都中,謂之露布。
如今皇帝不在建康,露布自然也就送來漢壽。
韓端將寫著“安南大捷,殲賊兩萬”八個大字的露布放在一旁,再拿起蔡興柏隨露布送來的奏折,拆開封口仔細閱覽起來。
奏折之中,并未對安南一戰過多描述,只說明了最后的戰果:殲滅賊人七千,俘賊萬余,但明軍士卒和安南百姓也死了一百多人。
絕大部分都是中了毒箭而亡。
而蔡興柏這份奏折重點說的也是箭毒及其解藥。
“今俘獲蠻兵一千八百余人,皆攜帶竹弩毒矢,陛下此前所言之箭毒木,蠻人稱之為栱樹……”
“此栱樹并非獨出于武陵,據蠻人所言,嶺南、桂州等地亦有所出,當地土蠻取之制毒,除自用外亦用于售賣,其禍非小。”
“臣請陛下遣人密訪天下栱樹并予以鏟除焚毀,斷其禍根……”
“蠻人取栱樹汁液以為箭毒,名曰撒藥,其藥箭傷人,至多盞茶便告無救。”
“陛下所賜之解藥,保存不易且數量稀少,若遇大股蠻兵,傷亡便在所難免……臣于安南訪得一人,云時常往來于蠻地,專門解救藥箭。”
“其言兩個解毒藥方,經臣以牲口試驗,先將藥箭刺傷犬身,旋見血出,盞茶即斃,此藥箭之驗也。”
“復以藥箭刺豕身,用前藥灌入,以藥末敷傷口,其豕無恙,此解藥之靈效也……今臣將兩方獻于陛前。”
“其方一:銀地蘿,過標,過星,槁荷萍,飛隆,以上五味每味用少許入口嚼爛吞服,再以坐地鵝,過淚水兩味藥材搗爛調勻敷抹于傷口四圍,其毒自解。”
“其方二:藥材僅用二味,一名擒蛇藤,一名追毒根,擒蛇藤以藤入藥,專治蛇毒,追毒根以根入藥,專治撒毒,靈效無比……”
看完奏折,韓端卻蹙眉陷入了沉思。
按蔡興柏的建議,將栱樹找出來鏟除焚毀確實是斷根的辦法,但此事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卻是非同一般的困難。
栱樹多生于人跡罕至之地,生長范圍也是極廣,西南、嶺南、湘桂、江州等州郡都有它的身影,而且對于當地的土人蠻人來說,每一株栱樹都能給他們提供源源不斷的財富,豈會讓人輕易砍伐焚毀?
若是將南方諸州郡全部平定并納入治下,此事還有辦成的希望,但是現在,光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蕭振見他皺眉不語,便開口問道:“陛下,可有什么疑難之處?若不緊要,說來讓臣等也參詳參詳。”
“還不是箭毒的事情。”
韓端將奏折扔給他讓他自己看,“安南一戰,我軍四十多名將士中毒箭身亡,其中還有一名幢主,百姓因此而亡者更是多達百人。”
蕭振很快將奏折看了一遍,沉吟片刻,方才說道:“鏟除栱樹非一朝一夕之功,但蔡將軍所獻之藥方若真有效,倒是可以解決目前之難題。”
為了對付蠻人們的的毒箭,韓端讓人收集了一些紅背草的汁液作為解藥,但這種汁液產量并不大,而且還不容易保存。
蔡興柏麾下中毒身亡的數十名將士,皆是因缺少解藥而造成。
缺少箭毒的解藥,已經嚴重了明軍的戰力。
平定了洞庭水賊和陰宏亂軍之后,接下來明軍便要南下沅陵、湘桂以及嶺南等地。
而這些地方土蠻眾多且普遍使用涂毒的箭矢,這對明軍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威脅。
如今有了能夠大量獲取并極易攜帶保存的解藥,總算是將毒箭的威脅削弱到了最低的程度。
“栱樹這等惡物有百害而無一利,必令其斷絕方為最好,然而時下卻只能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韓端深吸了一口氣,揮揮手說道:“栱樹之事,可讓密諜司先行暗訪,能鏟除的先行鏟除,不能鏟除的,也要將其記錄下來,日后再嚴令一一伐毀。”
蕭振點頭道:“嚴急也是無用,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韓端負手在屋內踱了幾圈,回到案前,便吩咐蕭振擬旨。
“左軍將軍蔡興柏破賊、獻方有功,封為鎮南將軍、使持節。水師貞毅將軍呂沐暫歸其統領,接詔之日,即刻率部沿澧水而上,攻克澧陽并平定地方,收納諸蠻。”
大明的將軍名號與前朝并無多大變化,大將軍為一品,驃騎、車騎為二品,四征、四中為三品。
蔡興柏的左軍將軍位屬八鎮之一,八鎮將軍雖然都是四品,但也有高下之分,從左軍將軍到鎮南將軍,算是小小地升了半級。
待蕭振將給蔡興柏升官并令其征討澧陽的旨意寫罷,韓端又道:
“剛才蔡興柏所說的藥材,立即安排人去大量收集,價錢略高一些也無妨。”
“讓蔡興柏趕緊將那解救箭毒之人送來漢壽,專施配置解藥之事,務必要在五日之內,配置出足夠使用的箭毒解藥出來。”
“陛下五日之后便要提兵南下了?”蕭振捧過寫就的詔書給韓端過目,“五日時間,是不是太倉促了點?”
韓端確認無誤之后,便取出玉璽用印,然后點了點頭:“確實有些倉促,但卻不得不如此。”
“我等在巴陵和漢壽耽誤得太久,若再停留下去,春汛一來,短時間內就別想南進了。”
后世的湘水、沅水在冬、春時節大多是枯水期,不利船只航行,只有夏訊豐水期來臨之后,才是水運的黃金季節。
然而,時下的情況卻與后世大為不同,洞庭諸水水量充足,秋冬之時風平浪靜,正利行船。
春訊之后風高浪急,大多數時候反而不能逆流而上。
“今年過年,要辛苦諸位與將士們了。”韓端回到案幾前坐下,有些無奈地笑著說道。
蕭振卻正色道:“陛下一國之尊,尚且不辭勞苦,親歷戰陣,年節之時亦征伐在外。我等臣工將士,又安能言苦畏難?”
“再說過年嘛,以臣看來不就是那么回事,有吃有穿日日皆是過年,沒吃沒穿,那才是真苦!”
韓端哈哈笑道:“蕭卿說得極是,今年過年,朕就多發一些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