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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夜襲

  走出房來,便看見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喊殺聲隱隱從北方傳來,夜風一吹,眾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子建……子建!”

  沈利連叫了兩聲,陳句才有些恍惚地問道:“司馬有何事?”

  沈利壓低了聲音:“敵軍夜襲北寨,依子建看來,我眼下應當如何應對?”

  陳句收攏心神,沉聲問道:“司馬是想要派兵馬出城救援北寨?”

  “這黑燈瞎火的,萬一出城中了敵軍的埋伏怎么辦?”

  沈利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微不可聞:“但若是按兵不動,又怕城上的兒郎兔死狐悲,士氣更加低落。”

  “我是想……是否派些人出去走上一遭,哪怕做個樣子,也能讓兒郎們稍微心安。”

  陳句點頭道:“司馬說得極是,此時派兵出城,極有可能中了敵人的圈套,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才是最好的做法。”

  “至于守城的兒郎,哪怕士氣再低落,也比出城送命要好。”

  頓了一頓,陳句又道:“……北寨士卒即使不遭此夜襲,司馬也不會帶他們出奔百越,既然如此,我等又何必節外生枝?”

  “是我糊涂了!”

  沈利重重地點了點頭,幾人加快步伐,很快就來到了北門城樓。

  城墻上面,值夜的士卒正聚在一起傻傻地看著數里外熊熊燃燒的火光,見沈利幾人上得城來,便紛紛口稱司馬躬身作揖。

  北寨火勢越發地大,喊殺聲漸漸向臨湘城方向蔓延過來,沈利皺緊了眉頭,突然,他大聲下令道:

  “鳴鑼!讓所有人都上城來,準備滾木礌石、熱水金汁!兒郎們箭矢上弦,以防敵軍趁亂攻城!”

  無論士卒傷亡如何,北寨被毀都已經成了定局,潰敗的士卒正向臨湘城方向逃竄,但此時此刻,沈利想的卻不是如何去接應救援敗軍,而是想著如何預防敵軍趁亂攻城。

  明軍一日一夜之間連拔兩寨,勢如破竹,守城士卒早就已經士氣全無,但司馬親臨城頭下令,他們仍然不敢怠慢。

  一陣急促的鑼聲響過,大隊大隊衣衫不整的士卒和民夫就被將領們趕上了城墻。

  士卒們握緊刀槍站到了城垛后面,神色緊張地張望著北方,民夫們則開始生火,將滾木礌石搬到女墻下面。

  當“金汁”濃郁的臭氣彌漫城頭的時候,北寨那一隊驚惶逃竄的潰兵終于來到了臨湘城下。

  “快開城門讓我等入城!”

  “城上的兄弟,明軍快要追上來了,快點打開城門讓我等入城吧。”

  “我乃湘州別駕黃敬,城上守將是哪位將軍?煩請行個方便!”

  沈利從垛口處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一看,只見城下十余丈外,數百名士卒簇擁著幾名將領,正眼睜睜地看著城頭。

  當先一人衣甲不整,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小半邊臉孔,但在周圍火把的照射下,沈利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此人正是湘州別駕黃敬。

  一名幢主朝著沈利大聲問道:“司馬,要不要開城門讓黃別駕入城?”

  沈利瞟眼一看陳句,卻見他不動聲色地微微搖了搖頭,于是便躲在城垛后面,大聲向城下喊道:

  “夜晚天黑,敵我難辨,請黃別駕在門洞內稍加歇息,天明之后,本司馬自當放你等入城。”

  城下黃敬也扯著嗓門喊了起來:“司馬,明軍馬上就要追過來了,還請司馬看在往日情分,救我等一條性命!”

  “我愿以全家性命擔保,這數百人皆是我麾下將士,還請司馬開恩放我等入城!”

  黃敬話音未落,他身后一眾士卒也紛紛叫了起來:“請司馬開恩啊,要是等明軍追過來,我等便萬事皆休了!”

  沈利開始猶豫起來。

  這黃敬雖不是世家豪族,但在湘州也是名士,而且他能出任湘州別駕,也是沈利當初親自上門去請來的,若是就此置之不理、見死不救,他這名聲可就算是徹底壞了。

  然而就在這時,陳句卻在他耳旁輕聲說道:“司馬切不可婦人之仁!”

  “天色昏暗、不辨敵我確是實情,黃別駕口口聲聲說城下之人皆是他麾下兒郎,但萬一其中有明軍士卒趁機奪城,我等又當如何?”

  “生死便在一念之間,此刻寧可背負罵名,也不能拿性命來冒此奇險,況且這黃敬斷不會拋妻棄子隨司馬走奔百越,根本不值得司馬以性命相托。”

  陳句竭力勸阻沈利開城門放黃敬入城,其實是有些“爭寵”的意味。

  都是文士,而黃敬的名望卻要比他和趙遙都要大得多,若黃敬愿隨沈利南下,那他們兩個在沈利心中的地位自然要下降許多。

  但若是沒了黃敬,沈利便只能將他們二人倚為左膀右臂。

  沈利的性格本就有些優柔寡斷,而且耳根子還軟,聽陳句如此一說,便覺得大有道理,于是點了點頭,硬著心腸不再理會城下眾人。

  城下眾人見城上久無動靜,喊叫聲更加大了起來,沈利聽在耳里,又是一陣遲疑。

  “子建,要不……還是讓彼等入城吧?好歹是幾百條活生生的性命!”

  陳句暗地里嘆了口氣,正要繼續婉言相勸,卻聽得城北方向,似乎正有“咚咚”的聲響傳來。

  眾人抬眼一看,便見城北兩三里外,一條由火把組成的火龍正蜿蜒向臨湘城方向奔來,剛才聽到的聲響,正是馬軍鐵蹄踏在地面發出的聲音。

  “不好,明軍要趁夜攻城!”

  看那多如繁星的火把,來襲的明軍怕是有萬人之多。

  城下黃敬等人又焦急地叫了起來:“司馬,若再不開城門,我等今日便要殞命于此了!”

  然而,此刻沈利根本無暇理會黃敬等人,他抽出腰間直刀在頭頂一邊揮舞,一邊大聲呼喝:

  “鳴鑼!鳴鑼!人手不夠,讓輪值下去的全都上城來!”

  “弓弩上弦!”

  “熄滅火把燈籠!將楯全都抬上來!”

  城頭士卒民夫亂成一團,只有陳句站在沈利身后,輕聲對他說道:

  “司馬不必驚慌,夜戰對攻城一方大為不利,明軍不可能在此時大舉攻城。”

  沈利氣急敗壞地道:“敵軍都已經到城下了,怎么不可能夜戰攻城?”

  “彼等拔了北寨,此時不過是耀武揚威而已。”陳句往后退了兩步:

  “黑夜之中不好攻城,但若用弓弩發射箭矢卻是無礙……以下吏看來,這只不過是明軍在追殺方才從北寨逃脫的黃別駕等人罷了。”

  明軍的箭陣他們早上都見識過,萬箭齊發之下,就算有盾牌都不一定能夠頂得住。

  在陳句看來,城下的黃敬等人丟盔棄甲潰奔而來,今晚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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