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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驚聞

  葉云程喜滋滋在給八角星輸入數據,忽然一陣山風吹來,頭腦頓時一清。

  他想到個問題:拎著把粗壯版火繩槍進來,拎出去把細長的,怎么和人解釋?

  難道修仙有成?

  且不管別人信不信,光引發物議就與他低調發展的目標嚴重不符。

  萬一再被朝廷注意到引來緹騎,來個大明式的“切片”研究呢?

  一想到這兒,葉云程腦門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心頭那種大殺四方的火熱也隨風逝去。

  原地反復自省“謹慎”幾十遍后,葉云程見時間已接進傍晚,便叫進葉貴抱起石頭,回返白帝廟。

  那兒還有一場軍事會議在等著他。

  酉時末,大概接近晚上7點,明倫堂內文武官員濟濟一堂。

  葉云程與侯良柱昭穆而坐。

  其下兩列。

  西側屬金,白虎主殺,坐秦良玉等武將,夔州衛指揮使吳良德恭陪末座;

  東側屬木,青龍滋生,坐李唯輔、王之臨等文臣。為了撐起場面,此次跟隨王之臨過來的兵備衙門文吏也得了幾個位置。

  會議由葉云程主持,如今就這樣,武將品級高沒用,凡事都要先由文官定調子。

  說實話,軍事會議葉云程是頭一回參加,略覺抓瞎,便按后世開會的套路,選了個平穩的開場。

  “侯總兵不辭辛勞遠道而來,讓我們歡迎!”

  說罷,帶頭鼓掌“呱唧呱唧……”

  底下瞬間冷場。

  要起身的坐下了,要拱手的收回了,側坐的侯良柱也投來異樣的目光。

  眾人看著葉云程烏紗帽里隱隱露出的白布,均想:小道消息說葉兵備受傷后得了瘋病,看來誠不我欺!

  知道內情的李、王兩人不禁心急,一個給葉云程打眼色,一個給葉云程輕輕擺手,都是一個意思:讓他趕緊停下,休要有辱期文。

  葉云程當然感受到了此中尷尬的氣氛,莫名腦后發涼,詫異問:“怎么了?”

  你說怎么了?

  眾人心里齊齊翻了個白眼。

  原來在古代沒有鼓掌這個說法,因為古人都是含蓄的,講究個含而不露、引而不發,就連拍馬屁也要不著痕跡,否則是會被鄙視的。

  便是當真要拍出聲響,那也代表著“拍案而起”,表示極端的情緒。例如氣極了拍桌子,大吼:“豈有此理!”;高興了拍桌子,高嚷:“好!”;或者這樣,摔杯于地,大叫:“弄死這龜孫兒!”

  文人如此,武人也一樣。也就聲音洪亮一點,但基本的禮儀不離抱拳作揖、跪地磕頭。

  “哈哈,葉兵備的心意本將心領了。”侯良柱不為己甚,打個哈哈岔開話題:“我等還是來說說軍略吧。”

  “好,好。本官于軍事一道才疏識淺,由侯總兵先講再好不已了,事后我再報撫臺實行。”

  葉云程被奪了主持的權力,有點訕訕的。可即便如此,他也非常忠于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牢牢掌握最后一道上報的權限。

  這句話一出口,他終于還是變成了他自己所討厭的人。

  太祖說過“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利益的階級。”

  誠哉期言!

  葉云程現在的利益是什么?

  原主是進士,出了金鑾殿就是士人階層,導致葉云程一來屁股就歪了。他若要想以后走遍天下,或者改變明末的命運,手里就必須有權有兵。

  而有兵,武將憑什么臣服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大明“以文御武”的體制。所以,他就算心有愧疚,也不得不自覺維護文臣的權力。

  所謂環境改變人吧……

  侯良柱侃侃而談。從軍隊的編組到軍資的構成,從途經的路途到沿途的補給點,一一掰碎了揉爛了,不厭其煩的講出來。

  葉云程聽得很認真,因為一個總兵級別的宿將親身教導,機會太難得了。

  他瘋狂汲取著其中的知識,有些聽不懂也牢牢記下,準備下來后看書或找懂行的問問。

  其實侯良柱用兵,體現在一個“穩”字,秦良玉等人司空見慣,只有葉云程這個小白才覺得不明覺厲。

  但是,秦良玉以她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驗,漸漸察覺到侯良柱的異樣。

  以前他只管下令,而今晚的話太多了!

  他是想說清楚,以免葉兵備掣肘嗎?

  不對不對……

  秦良玉暗中搖頭,認真觀察著侯良柱的面部表情,終于在某一刻抓住了其眉目間一閃而沒的郁結之色。

  于是,秦良玉趁著侯良玉說話的間隙,直言相詢:“侯鎮,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事?”

  別人沒她的眼力,都是一呆,感到莫名其妙。

  倒是王之臨隱有所悟。

  他幾日來都呆在奉節,那里畢竟是府城,消息比白帝城靈通得多。他才聽過一條傳言,說好像前段時間侯良柱與朱燮元為了斬安幫彥之功起了齟齬,互相上書攻訐。

  朱燮元是誰?

  掛兵部尚書銜,總督云南、貴州、四川、湖廣、廣西軍務兼貴州巡撫,可尊稱一聲“督師”,權力之大乃出外文臣的頂峰。

  侯良柱這個武人如果沒有其他文臣做為奧援,基本是輸定了。

  現在就看他的表現了。

  王之臨頓生八卦之心,想驗證流言的準確性。

  只見侯良柱聽了秦良玉的話,立時便沉默下去,好長一會兒后方長嘆一聲道:“永寧之役,我與貴州總兵許成名鬧起了意氣,他言安邦彥是他屬下所殺,奢崇明也未死。

  張撫臺是信我的,可朱總督維護許成名,竟然上書參劾……”

  說到這兒,侯良柱眉毛一擰,慨然道:“我輩武人功名只在直中取,卻也不能被人昧了功去,讓手下寒心!故本將也上奏彈劾。”

  驚呼四起!

  眾人腦中均閃過一個念頭——自不量力。

  侯良柱對驚呼聲充耳不聞,只將目光轉向葉云程,悲憤地看了他一眼。

  葉云程頓時頭皮發麻,心說關我什么事?

  卻聽侯良柱慷慨激昂的語氣轉為低沉,“可陛下必定信任朱總督,兵部的文臣也……”接著他苦笑下,道:“我想,可能讓我解職待勘的朝命已經在路上了。”

  “啊?”

  驚呼聲再起,馬祥麟及幾個秦姓武將兔死孤悲,憤憤不平按劍站了起來。

  張鳳儀露出女子姿態,不可置信般捂住了嘴巴。

  秦良玉沒有做出什么舉動,面色正常,但那眼里的精光怎么也掩藏不住。

  到了這時,葉云程終于明白剛才侯良柱為什么要看自己一眼了,原來是幫朝中諸公背了鍋!

  遂趕緊安撫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侯公為國立有大功,我皇圣明。哪兒能憑兵部的幾句話就能否定得了?況且,侯總兵不是說了嗎,張巡撫還是力挺他的。”

  對啊,還有張巡撫。他才是四川巡撫,侯良柱的直屬上級。

  眾人想想也對,幾個將軍眼里的怒火稍歇,鼓噪道:“我等就待張巡撫來,一起向他請命!”

  “唉唉唉,不可不可……”

  葉云程感覺局面有點失控,當場就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混體制不久,但也知道不管古代后代,上官都不喜歡下級把麻煩帶給自己。

  現在宣慰司幾人算什么?不就是古代的上妨嗎?

  葉云程飛快給吳良德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們都是武將好說話,快勸勸。

  孰料,吳良德接收到了信息,卻像駝鳥一樣低下頭,死死坐著不動。

  葉云程氣急,狠狠在心里小本本上記了一筆。

  幸好李唯輔、王之臨見事不好,紛紛上前勸解安撫,免了葉云程孤身作戰。

  就在堂中亂做一團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聲巨響“砰!”

  眾人愕然看去,只見侯良柱鐵青著臉,喝道:“胳膊扭不過大腿,張撫臺有心相救也沒用。說不定,他也會因我而吃個掛落。”

  說著再次把目光轉向葉云程,語重心長道:“此次出川勤王,看來本將及麾下之兵都去不了啦。還望葉兵備憐我川人賊災過后恢復不易,為他們留一點武人種子吧。”

  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明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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