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捷文書發出第三日,朝廷發來嘉獎。
西路軍文武齊聚張鳳翼大帳,跪聽行人司左司正宣讀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自古帝王平定天下,式賴師武臣力;及海宇寧謐,振旅班師……茲爾張鳳翼、馬世龍……夙篤忠貞,克攄猷略,宣勞戮力,釋朕北顧之憂,厥功懋焉……
茲特遣行人司前往爾處宣諭朕意。張其率所屬官兵,勁裝北上,慰朕眷注;庶幾旦夕覯止,君臣偕樂,朕亦不吝高官顯爵。至一應輜重事宜,已飭有司周詳安置……
欽此。”
張鳳翼帶頭山呼萬歲,滿臉喜色接過圣旨。
底下諸人也喜形于色,特別是武將們,紛紛嚷嚷,當場便討論起事后的封賞。
葉宰當然也高興了,他獨排眾議腿來北京,不就是等著升官嗎?
看這形式,東虜出關是必然的,所以現在接得是制書,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是升官的敕書了。
關于這圣旨的形制,還是他臨來前李唯輔給他科普的。
后世人都知道圣旨,皇帝老兒發的嘛。可想必很多人并不知道圣旨也有制式,絕不可混用。
一般來說,圣旨至少分三種。
視功用不同,分為“詔、制、敕”三種。
“詔”是詔告天下,發給統治范圍內所有人看的。相當于后世的正策、法律公告;
“制”是皇帝表達皇恩、宣示百官時使用的。相當于后世正府內的嘉獎令、通報批評等等,老百姓看不到具體的內容;
“敕”有告誡的意思,用在皇帝給官員加官進爵之時,告誡官員要戒驕戒躁、再接再厲,不得驕傲自滿、恃寵而驕。相當于組枳部下發的紅頭文件。
因此在影視劇中,皇帝殺人升官都用“詔曰”,那是瞎杰寶扯。
五月十一日,張鳳翼領會了崇禎皇帝急切的心情,索性不等后續輜重,搜羅隨軍物資,僅給各參戰軍隊下發三成,便強令各軍起程。
葉宰分到四千余兩銀子,百多石粗糧,也不計較多與少,下令拔營東行。
川兵仍然打前鋒,因為張鳳翼相信白桿兵野戰打不過東虜也可以結陣自保,以待后援。
不過,光防守不進攻不可持久,張鳳翼頗有軍略,給白桿兵配上了曹文詔的兩千騎兵。
如此一來,有剛有柔,有攻有守,西路軍最強的兩只拳頭都打了出去。
俗話說“人上一萬,無邊無際。”
川兵、曹兵合計8000人,比一萬也少不了多少。
就見黃土路上,塵煙遮天蔽日,拉成了一個長長的陣型,一眼根本望不到頭。
大軍最前面是曹兵五百余人的馬隊。他們弓馬嫻熟,斥候都放到了二三十里外,與白桿兵原先那可憐的斥候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其余一千余騎兵則護衛川兵兩翼。
這個時代的官道很窄,并排幾人就再容不下馬匹馳騁,故騎兵只能下土路同行。
所幸這里的田地均被東虜荼毒,不僅荒蕪連片,便是人影也沒一個,倒不虞踩踏莊稼被朝中的“汪汪”隊找茬。
大軍剛出不久,同處中軍的葉宰和曹文詔便接到稟報,抓獲了十幾里外幾個在路邊窺探的人。
“帶上來。”曹文詔不等葉宰說話,搶先發令。
又走幾里路,兩方匯合。
七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男子被推到葉宰馬前。
“是東虜探子?”葉宰奇道。
曹文詔已經聽了斥候的預審,滿臉戾氣回答:“不是,忠義中衛的逃兵。”
“俺們不是逃兵,俺們是被打散了,城外的家沒了,又回不去三屯營,只能流落在外。求老爺們開恩!”七個人一聽到曹文詔說他們是逃兵,當即磕頭不止。
“哼!”曹文詔冷哼道:“敢脫下軍服、丟棄兵器便是逃兵,按軍法當斬!”
“啊!”七人瘋狂磕頭,七嘴八舌叫道:“將軍,俺們也是沒辦法啊,東虜四下搜捕,俺們被逼換了農人衣服躲一躲……”
哪料曹文詔完全不為所動,大手上舉就要下令斬首。
葉宰卻和他有不同的看法,連忙阻止道:“曹將軍且慢。這幾人如果確系戰敗,那事后不愿投降東虜也算大節不虧,可饒他們一命。不過……”
他話鋒一轉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等可入我麾下輜重營做事,以贖其罪。”
然后才笑吟吟看向曹文詔,“曹將軍,你看如此處理怎么樣?”
曹文詔無所謂,七個人殺就殺了,放也就放了,不如給葉宰一個面子,遂頷首應允。
七人頓時磕頭如搗蒜,須臾間全部額頭烏青,齊呼:“老爺,您就是我等的活菩薩,這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恩情。”
葉宰暗嘆口氣,揮手讓親兵將他們押了下去。
他之所以要救下他們,其中有惻隱之心發作,也有見獵心喜的原因。
因為這七個人雖然看起來潦倒不堪,但均是身量高大,而且與東虜打了幾個月游擊還能保住性命,想必手底下是有兩把刷子的,正是自己所缺少的兵源。
再有,他們與東虜有破家之恨,不用督促,自己也知道應該怎么做。
經過這個小插曲后,大軍一路平平安安,想是東虜人本就不多,見打不過,索性撤回游騎躲避鋒芒。
日落時分,大軍抵達薊鎮駐地——三屯營。
三屯營是唯一一個靠近喜峰口邊墻、沒被東虜征服的城池。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城內新任的薊鎮總兵——楊肇基。
此人在去年東虜破口兵鋒正盛之時,臨危受命守衛孤城。
其后幾月,他帶領手下軍戶與東虜鏖戰,堅持不降!
其實在真實的歷史上,收復遵化的大功也是楊肇基立下的,現在卻被葉宰這個小小的翅膀扇沒了一半。
當然,葉宰并不知道這一點,他只能看到三屯營城門緩緩打開,走出了一隊渾身征塵、血跡未干、疲勞邋遢卻又精神抖擻的官兵。
最前面是一位身著魚鱗甲、不戴頭盔,花白頭發、兩眼間顧盼生輝的大將。
曹文詔“嗖”的下跳到地上,小趨上前半跪于地,大聲道:“末將曹文詔,拜見太子太保、左都督、楊大將軍。”
“請起!”楊肇基坦然受禮后扶起了曹文詔。
此時葉宰也下馬過來了,拱手道:“四川夔州兵備葉宰,參見楊太保。”
楊肇基雖是武人亦似文人,拱手回禮道:“葉兵備休要客氣。”
葉宰不馬上起身,繼續拱手道:“我可不是客氣,乃出自真心。我曾聽說去年楊大將軍還在家里休養,接到勤王令后推案而起,率家丁三百余人日夜兼程,突出重圍直抵京城。
入京后又人不下馬,衣不解甲,與東虜大戰于德勝門,解京城之圍,讓吾皇得安。
其后臨危受命,守衛三屯營,力保城池不失,得以在東虜后路上打下顆堅韌的釘子,使東虜不敢再深入北地。
不僅如此,楊大將軍還勇略過人,以極少的兵力極大的膽氣,出城尋機決戰,于鐵廠遇東虜,大獲全勝!”
葉宰喘了幾喘,終于結束了這段長長的講演。
楊肇基微微張著嘴巴,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著葉宰。
倒不是他詫異葉宰知道自己的戰績,這些塘報上都有,只要記性好的都能記下。他主要詫異葉宰的態度。
你可是文官吶,如此吹捧本將,想要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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