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逆流行至石砫,葉宰宣布放假五天,讓五百白桿兵回家探親。
李唯輔對此表示異議,說不如咱們先走,留秦參將在后收容。聽說張撫臺如今正在重慶府指揮會剿叛軍,不定什么時候就去往戰場,一旦與之錯過,如何再索要東西?
葉宰拒絕了,因為他心中有數。無論有沒有巡撫給的東西,他都不會錯過五百白桿兵,這才是他的本錢,建軍的中堅!
故在秦佐民的熱情邀請下,葉宰棄船登岸,參觀了石砫宣慰司的駐地,以及他們練兵所在——天柱山。
官衙駐平地,藏兵在山澗。
這一切都讓葉宰感到新奇。大萌軍隊都是主將駐地深藏九重,外圍以兵將層層保護,石砫卻反著來,倒好像統帥在保護士兵。
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山民,門禁都沒有一個。
愛游幸的王之臨跟在葉宰身邊,見此后不禁吐槽,“軍民混雜,成何體統!”
葉宰搖搖頭,嘆道:“行之兄,豈不聞軍民魚水情乎?”
“啥?軍民魚水情?恕本人未嘗與聞。”王之臨納悶道。
葉宰點點自己的腦殼,飽含深意道:“行之兄,想想白桿兵每戰爭先、人人效死的道理,你就明白了。”
說罷負手進了節堂,留王之臨在外面風中凌亂。
宣慰節堂已然是空的,秦良玉早就率自家子弟平叛去了。
葉宰沒有見到想見到的人,興趣缺缺,喝過一輪茶水便告別秦佐民回返船隊。
五日后,五百白桿兵一個不落地回來了,葉宰振奮自己心血沒有白費之余,吩咐殺雞宰羊,共慶今宵。
又幾日,船隊到達重慶府,遣人一問,張論不在,三日前便去了永寧親自督師。
那就沒辦法了,建昌道標所有人只能上岸步行,趕向成都,找布正司蕃臺大人打饑荒。
不過在走前還耽擱了一日,葉宰故技重施——賣船。
賣船人選朱恭成,他主動要求的,美其名曰:“先收點利息。”
他這個行為是搶道衙文吏的飯碗,引起了眾人的諸多非議。
葉宰本著放長線釣大魚的心思,力排眾議,許了朱恭成的差事。
朱恭成果然沒有辜負葉宰的“期望”,他充分發揮了其奸商的本領,竟然讓只值四五千兩的船只賣出了六千兩!
弄得葉宰都有點欣賞他了,手下正好缺這么個財務人員,要不,嗯?
重慶離成都陸路六百余里,葉宰為鍛煉隊伍,下令長途拉練行軍,每天必須走……40里。雖然比之強軍差得遠,但慢慢來嘛。
好在夔州衛的老兵回來了六七百人,他們有過北上勤王的經驗,所以后勤保障還算得力。
一天吃三頓,中午休息一小時,每天晚上營地里煙霧熏天,全是燒開水泡腳的。
白桿兵走40里路簡直小cass,新收的500多人就老難受了,可不敢叫苦,因為兵憲大人以身垂范,也堅持走路,哪怕拄著拐。
兵憲大人還邊走邊打氣:“堅持,堅持就是勝利!現在的磨難就是日后的財富!戰前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不拋棄不放棄,我們是一個團隊!”
反正一碗碗雞湯灌下去,效果非常棒。一連走了10天,都才跑掉了20幾人。
在龍泉宿營時,秦佐民真心恭維道:“兵憲,你這方法真好,末將佩服。”
葉宰敲著小腿,郁悶道:“不還是跑了20多個。”
秦佐民立刻以不可思議的語氣道:“兵憲,這已經很好了!我跟你港,前幾年我們和其他川兵平奢安之亂,他們到了戰場至少跑掉一成,至多三成。”
刷的下葉宰眼睛亮了,略微得意道:“是嘛。哈哈,我也就靈機一動,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人好,人亦對你好。秦兄,我看以后我們應該經常關心關心底層兵將。”
“呃,呃,呃……”秦佐民一下卡了殼,吭吭哧哧好久道:“兵憲,兵書上說‘為將者必須有威嚴’,和士兵打成一片,恐怕恐怕……”
“恐怕會持寵而驕?”王之臨接道。
“對,對,對,王經歷說的對。”秦佐民仿佛見到了救星,感謝地看了眼王之臨。
不料王之臨卻翻了個白眼,揶揄道:“秦參將恐怕沒把兵書讀全。知道吳起吮疽的故事嗎?”
“不知道。”秦佐民茫然搖頭。
“話說戰國初期,魏國用吳起為將……”王之臨搖頭晃腦說出吳起與士卒同苦的故事,最后聲情并茂地復述母親的哭泝:“昔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于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這……這……”秦佐民似懂非懂,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葉宰在旁邊很欣慰地看著王之臨,心道:王之臨思想轉變的很快,看來我在石砫對他的提醒起到了作用。不過,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只想到了第一層,而我卻在第三層。本人豈只想市恩于人?本人是想創造制度啊。
一日后,大軍接近成都。
葉宰命王之臨、秦佐民帶隊繞至南城,自己則和李唯輔帶了一隊親兵,入城求見布正使。
李唯輔勤王后也被封賞,提為按察司僉事銜,勉強有了拜見布正使的資格。
俗話說“揚一益二”,雖然現在陜西窮苦,致成都失去了南北的商機,不復唐時的繁華。但大萌承平日久,成都少遭兵災,蜀王也是個“寬厚”的性子,所以成都發展的還不錯。
每條街道均人流如織、熙熙攘攘,沿街全是商鋪,各式招牌奪人眼球。
叫賣聲更不絕于耳,特別吸引葉宰的就是“抄手、湯圓……”等小吃。
李唯輔走了一截發現身邊沒人了,轉頭一看,葉宰和親兵都站在一個叫“千層餅”的攤子前不動。
遂走過去道:“良臣,先辦正事。等見了鄭蕃臺,我們再來么。”
葉宰搖搖頭,指指正散發著香氣、金黃糯脆的千層餅道:“君杰兄,你說我們讓老板去除這些花里胡哨的工序,只加點肉然后打成餅子,能不能解決軍糧攜帶的問題?”
李唯輔想了想沒有回答,反是問老板道:“你這餅子能保存多久?”
老板瞥眼身前圍著的一堆人,心里鄙視他們焚琴煮鶴,卻也惹不起,只好怕怕道:“三天。”
葉宰追問:“打成死餅子呢?”
老板道:“或許五天?六天?”
“夠打一場仗了。”李唯輔沉吟道,接著沖老板比劃一個胸口大的樣子,道:“這么大要多少面多少肉?”
老板翻了個白眼,“那要做了才曉得撒。”
李唯輔與葉宰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眾人再往前走,走了好長一段距離,直到老板看不到了,葉宰回頭吩咐道:“王小,去盯著那個賣千層餅的老板。如果他收攤,你就想辦法留下他,直到我們回來。”
“是!”王小敬禮遵命。
他不虧是葉宰安排的盯梢人選,心還挺細,叫同伴幫著除下甲胄,露出里面的布衣,這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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