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布正司,葉宰打發蘇豹子再去按察司問了問。
蘇豹子回來復稟:“按察使不在。我又使了幾兩銀子,門房才說了真話,按察使上京朝覲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朝覲?
葉宰嘴里“嘖嘖”有聲,問身旁的李唯輔,“今年是朝覲的日子?”
李唯輔掐指一算,“今年是庚午年。我皇明規定,地方官員每逢丑、辰、未、戌年才入朝朝覲,同時接受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查。但是,此項制度自萬歷年后便已馳廢,地方官就地接受撫按兩院考查即罷。”
“哦。”葉宰若有所思道:“看來,本官這位頂頭上司是去北京跑官兒去了。”
李唯輔不說話表示默認。
“正好,省了一千兩銀子。我們回軍營。”
一行人先往西走,至蜀王府正門轉而向南。
前行數百米,空氣中飄來香燭的味道,四面八方的人流都涌向一處地方。
及至此處一看,原來是座高大的廟宇,其建筑威嚴肅穆,門上匾額題三個金字:趙公祠。
不時有男女百姓捏著包成三角形的符咒出來,旁若無人嘴里念念有詞:“趙元帥保佑我發財,趙元帥保佑我發財……”
葉宰不禁好笑,看來我華人不分古今,其信仰同一呀。
見葉宰駐足,親兵們便蠢蠢欲動,李唯也不例外,問:“良臣,欲入內一拜乎?”
葉宰擺擺手,道:“以后有機會再說,大軍在外我不放心,早點歸去為好。”
說罷扭頭就走,眾人只好一臉遺憾地跟上。
趙公祠再往前是錦江,河上有橋,為后世成都九眼橋前址。
過河至南岸,一座高塔映入眼底,其下也是人頭攢動,大多為士子裝束,紛紛走進這座名為“學宮”的高墻之內。
“里面有什么?”葉宰問。
李唯輔心下一曬,良臣太過離譜了,你說你什么都能忘,自己的進身之階也忘了?
遂回道:“里面有孔子廟、成都府學。我記得你以前經常來這里和學子們談經論道。”
“哦?哈哈,我這記性呀……”葉宰頓時尷尬無比,抬手捶捶頭,自嘲道:“希望老父老母還認我這個兒子。”
李唯輔都已習慣了葉宰對不上話便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遂笑笑不予置評,不過還是拐彎抹角道:“葉老爺托人捎來信,說三萬兩銀子已交付鏢局于月初起運,算算日子應該過了夔門。”
“我咋不知道?”
“昨日早間收到的,后來一進城給忙忘了。對了,銀子到了要還給朱恭成嗎?”
“還?我憑本事借的錢,為什么要還?”
“你就不怕他真給你耍手段?”
“耍什么手段?周王府遠在千里之外,他能給我來個圖窮匕首現?除非他不想要錢了。”
怡紅院中,朱恭城突然滿頭大汗,驚醒坐起。
旁邊一個溫柔的女聲:“大官人,怎么啦?”
朱恭成急急撥開滿頭的長發,露出沾著胭脂的腦門,問:“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烏云蓋頂?”
葉宰數人過了府學,再往南便全是田地了。
與北方不同,這里的田地里青苗綠浪遠接天邊。不勞葉宰去問,親兵們便介紹這是第二季稻,俗稱的晚稻。
葉宰指著阡陌中彎腰的農人,對李唯輔道:“聽說建昌本地人還是刀耕火種,當地衛所打來的糧食甚至保證不了一日兩餐……我們缺的其實不是軍隊,而是農人吶。所謂民生即是民心!”
李唯輔面皮抽搐,不但沒被葉宰的話觸動,反是擔心得不得了,湊近葉宰耳邊,沉聲道:“良臣,這里是省府,綁人影響不好。”
葉宰驚訝地看了李唯輔一眼,語氣不善:“君杰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軍閥還是土匪!嗯?”
說完后加快腳步直往前走,眾親兵立時亂了,呼喝著追了上去。
李唯輔看著他們的背影,喃喃道:“以前的良臣雖然喜好游玩,但心地善良。如今鬼門關走過一回,行事我也看不透了……”
出了成都南門,便是成都前衛的地盤。
建昌道標營實際就借住在前衛的校場中,反正前衛也不聚兵訓練,權當廢物利用了。
看著那高高飄揚的丈二“葉”字藍旗,葉宰自得一笑。
轅門下有兩波人馬,一方是懶洋洋的成都前衛兵,一方是挺胸凸肚的國防兵。
葉宰見后更加高興,笑瞇瞇走了過去。
立刻便有值守的趙匡上前,敬禮道:“參見兵憲大人。”
“安置的可好?”葉宰笑問。
“安置好了。就是……就是與前衛的兄弟打了幾架。”趙匡低著腰,小心翼翼回稟。
葉宰不動聲色,問:“為啥打架?輸了還是贏了?”
“前衛的長官同意了我們入駐,可底下的兄弟好像不甚滿意,于是爭執起來,后來摟不住火就……”
趙匡邊說邊偷看葉宰的臉色,見不像要發火的樣子,便壯起膽子一拍胸脯,“咱們是打過東虜的強兵,打架哪有打不贏的?卑職帶人將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這還差不多。不過,毆打友軍干犯軍法,你待會自去領鞭二十……”
葉宰的話剛起了個頭,便聽轅門值守的前衛兵大聲鼓噪,“你就吹吧!還打得我們滿地找牙,你咋不說你們都吐血了喃?”
“嗯?到底是輸了還是贏了?”葉宰眉毛立了起來。
“當然是贏了。這瓜娃子亂說,啥吐血哦,就是小八郞嘴皮咬破了,流了點血。”趙匡趕緊解釋道。
“狗曰的偷襲老子們,不要臉。”前衛兵罵道。
趙匡立刻反罵回去,“偷襲又咋嘛?兵不厭詐!還有,你們百多人,我們才七十多。”
“有本事再來,老子今天就要讓你曉得鍋兒是鐵打的。”
“來就來!”趙匡沖動中應了約架,一扭頭看到葉宰當時便出了一腦門的汗,連忙告罪道:“兵憲,卑職僭越了,甘受責罰。”
葉宰看也不看兀自狂罵的小兵,徑往里走,隨口道:“保持血性很重要,我還怕你們從京師回來把這股勁兒給泄了呢。但是,打歸打,不要下死手,堅決不能動用武器。”
走了幾步,葉宰又轉回頭,輕聲道:“打架的時候你注意觀察,如果有武藝超群的,就給他拉過來。”
趙匡一呆,疑惑道:“怎么拉?”
葉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惡魔般的微笑,“把國防兵的待遇告訴他們即可。我不信,這世上還缺得了想立功掙大錢的人。”
趙匡凜然遵命,將葉宰引導至一間華屋之前。
他說這是成都前衛專門給兵憲預留的房間,并留話,若兵憲歸來請通報一聲,指揮使將攜同知、僉事來給葉大人接風。
葉宰點點頭卻不進屋,問明王之臨所在,讓趙匡帶路。
王之臨就沒有葉宰的待遇了,住在一座大帳中,此刻正帶著幾個文吏忙得不可開交。
葉宰將他叫出來,遞給他布正使手書的條子,讓他馬上帶人帶錢去買東西,最重要的是火藥、硝石、糧種。
總之一個原則:能拿多少拿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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