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道標大營,轅門。
胡八、蔣虎一左一右,于寒風中沉默肅立。
兩人經歷不同,一個滿腔仇恨,一個知恥后勇;努力相同,都經過努力的訓練和學習,通過新兵選拔,調入混合營。
今天正好輪到兩人值守門崗。
胡八左右瞅瞅沒人注意這里,便朝蔣虎小聲道:“蔣大哥,我發現你一個秘密。”
“啥子秘密?”蔣虎目不斜視,輕聲回問。
“每次唱軍歌時,你都只動嘴不出聲。”胡八道。
蔣虎眼皮一跳,啟發道:“小八,你不覺得幾百人一起唱歌,有點……羞恥嗎?”同時在心里補了句:老子是武舉人,扯起嗓子吼太莫得體面了!
“是有點,可這是兵憲要求的。我們是團隊,是……”
“別吵,好像不對。”蔣虎到底武藝高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聽出天上傳來一個尖嘯聲,且越來越近,立馬打斷胡八瞎咧咧。
“啥子不對?”胡八被蔣虎緊張的樣子唬到了,反手就從背后摘銃。
銃剛離肩,蔣虎便撲了過來,抱著胡八就是幾個翻滾。
緊接著,一聲巨大的暴炸聲在他倆身后響起。
胡八只覺得背上被重重打了無數下,耳中轟鳴不止。
他暈乎乎抬頭望去,只見轅門已經粉聲碎骨,火頭燃起,順著木柵欄燒成了一片。
“敵襲……”
胡八忠于職責,艱難自嗓子里吼出兩個字,隨之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葉宰剛剛送走德昌所的客人。
本來葉宰讓秦佐民打發他們的,可德昌所的千戶強烈要求拜見葉宰。
葉宰初來駕到,不好拂其美意,而且也想取得“忠誠數據”,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送走客人,他返回自己的帳篷,正對“八萬五千”這個數字凝神思考,猛烈的暴炸聲突然響起。
葉宰起先嚇了一大跳,聲音這么近,難道溫大他們在營中鼓搗,不小心走火了?
幸好親兵很快便來稟報:“轅門遭受暴破。”
葉宰稍稍松了口氣,下令徹查。
兩柱香過后,十個罪魁禍首被抓捕歸案。
炮隊是主動投案的,投案之前,溫大還沒忘了保密,用布把作案工具全部包好。
然后,才被五花大綁,強令跪在中軍大帳里。
葉宰面平似水,問秦佐民道:“佐民,損失如何?”
“轅門盡毀,輕傷二人,都還昏迷未醒。事后救火及時,僅燒塌木圍子七丈左右。”秦佐民黑著臉回答。
葉宰點點頭,提著的心全部放了下來,再問:“你覺得該如何處置炮隊?”
秦佐民想也不想地說道:“炮打轅門,形同反叛,斬立決!”
“冤枉啊……我們沒想過要打轅門……”湯二趕緊磕頭哀求,心里還想:溫大這狗X!叫你跑不跑,這哈安逸了哇,死得梆硬!
“住嘴!聽兵憲的。”溫大顧不得咆哮公堂,厲聲喝止湯二。
溫大表面老實心頭不笨,他心里清楚,兵憲如此看重炮隊,怎么可能因為小小的失誤而殺了自己?
果然,就見葉宰“哈哈”一笑,道:“佐民,你治軍嚴厲我非常贊成。但是,俗話說不知者不罪,溫大他們首次試炮,把握不準情有可原。依我看,斬首就算了,再議個輕點的。”
“沒輕的了,要么斬決,要么絞死。”秦佐民狠狠瞪了眼溫大幾人,轉向王之臨道:“軍法擺在這兒,我是沒辦法通融了。不過溫大是檔員,要不移交檔會處理?”
王之臨沒好氣道:“看我做甚?我是宣辦的,又不是紀辦的。”
葉宰馬上接過話頭:“行之,你是主席團成員,方方面面的事務都可以過問。別推辭了,本檔魁授命你處理。”
王之臨心里頓時門兒清,這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其實就是想放過炮隊。也是,那“拍擊炮”威力不俗,同時又很危險,非專門人員當真操作不來。
遂無可奈何接下這口鍋,道:“鑒于受損微小,炮組眾人非是有意,且有自首情節。溫大記大過一次,停止敘檔齡兩年;其余九人凍結入檔程序一年。”
此道判決一出,炮組眾人劫后余生,一股氣泄了直接癱倒在地上。
溫大也暗暗松了口氣,別看剛才他猜中了葉宰的心思,可判決不下來,他這心里就老是毛毛的。
至于懲罰?檔齡,那是什么?
溫大限于認知,根本意識不到落后兩年,將會對他以后的升遷有什么影響。
散會之前,葉宰只對炮組說了一句話:“吸取教訓,大膽試練,爭取一炮消滅一隊敵人!”
翌日,大軍繼續向南。
連續幾天,只要一宿營便會有隆隆的炮聲響起。只不過沒有再向大營打來。
兵丁們于是都知道了,兵憲大人在試驗一種新裝備,稀奇的不行。
寧遠河南段,有一座迷易守御千戶所的甸沙關。兩丈來高的關墻,正好卡在群山與河岸之間,頗有一夫當關萬無莫開的氣勢。
這日,關北十里許,建昌混合營扎下大營。
再往南三里,溫大取下望遠鏡,對著身前豎立的三具“拍擊炮”,舉手叫道:“準備!一號發射藥。”
三名一炮手立刻站于炮口左側。
三名二炮手動作劃一,同時俯身抱出炮彈,在炮尾添加一個藥包,接著拔出彈頭插銷,再遞給一炮手;
一炮手接過炮彈,右手掌心向上握住彈體,把彈翼部分插入炮管,用手掌卡在炮口處成準備姿勢,等候溫大的命令。
溫大右手猛然下斬,“兩發急速射,放!”
一炮手得令后將雙手松開,炮彈滑落彈膛,然后并不停頓,接過二炮手遞過來的第二枚炮彈再次塞入。
“嗵嗵嗵”六發聲音過后,便是遠處傳來的暴炸聲。
溫大再用望遠鏡觀察了下彈著點,搖搖頭好像不太滿意,下令道:“準備!二號發射藥。”
葉宰聽到了遠處傳來的炮擊聲,不由得苦笑。
迫擊炮并不貴,第一具800,基本搞清楚構造后,第二、三具都是200。
可炮彈貴啊。其結構復雜,還要火藥和雷管。制造一枚的能量就是50,等于說溫大試一枚就要葉宰存一天半的能量。
除非葉宰敢把炮彈拆開,摸清楚構造,但是他不敢!
迷易千戶所屬于會川衛,葉宰進入后有個初步的印象,這里的人對建昌標好像不怎么感冒。
不但往來的軍戶對葉宰的大旗指指點點、殊無敬意,甸沙關居然還敢將大軍攔了下來。
仿佛是一個獨立王國!
王之臨交涉帶回的消息與初來行都司,在羅河青岡關遇到的情況一毛一樣,“請兵備大人關前駐蹕,我們要請示所里和衛里。”
呵呵,此一時彼一時嘍!
葉宰剛到時還沒接任,可以讓著他們。現在不一樣,正兒八經的正印兵備。
敢不聽話,就是一個字:“收拾!”
葉宰招來溫大,指著三里外的關墻,問:“溫大,能打到嗎?”
溫大用望遠鏡觀察小會兒,堅定回答:“可以,須前出一里。”
“好!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們也練了好幾天了,我相信你們。去,給我把城樓轟塌了!”葉宰笑瞇瞇下達了命令。
“嘟嘟嘟,嘟嘟”三長兩短的嗩吶聲響徹關前。
建昌道標前出的騎兵、步兵如潮水般后退,結成幾個方陣。
不久后,溫大領著炮組前行一里,慢條期理地擺放起“拍擊炮”。
他剛才觀察的很仔細,城頭沒有紅夷炮,故不怕關墻上射來彈丸。
炮組離關城二里地,眼力好的守軍都能看到他們在做什么。
“炮口向上,好像虎蹲炮。”
“不是,比虎蹲炮細。”
“我們要不要躲躲?”
“哈哈,虎蹲炮都打不著,怕個球。”
城樓處的百戶聽著手下的輕松議論聲,心里反是揪了起來,不知道自己聽衛里的攔著兵備,到底對是不對?
不過,正治問題不是他這個守關的小小百戶能搞明白的,遂拋開心頭的疑惑,以基本的軍事素質下令:“全體蹲在女墻后避炮。”頓了頓又補充道:“無令不得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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