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后,葉赫那拉氏將會出生一個憂郁的漢子。
他在后世文藝女青年的心中具有較高的聲望。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寫過一首詞,其中有這么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說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第一印象。
兩個人第一次相見,在都不知道對方稟性的時候,不妨礙把對方想得美好一些。
這段美好及至后來才會隨著接觸的增多,陷入隔閡、冷漠,甚至爭吵、動手。
再轉頭回望初次見面,定然會情不自禁的“呸”一口,罵罵咧咧道:“當時怎么就瞎了眼!”
以上是正常的人作法,但正治人物卻完全不同。
他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對方,魯迅說的。
故而,不管葉宰現在與盧九德表面上處得再好,兩個人心里其實都很清楚,這是一場戲,你我都在演戲!
所謂“吾妻之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恰恰是此刻青岡關大堂內蕓蕓眾生的真實寫照。
拋卻其余人的種種感情不談,只說兩個中心人物。
盧九德求財,葉宰求別搗亂,兩人默契達成了平衡。
宴罷,葉宰摒退眾人,承諾送與盧九德100燧石打火機,100斤煙絲,1000兩白銀,10根小黃魚。
他不是不能多給,而是想著不能一上來就把惡犬的胃口撐大了,那會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盧九德也非常滿意,葉宰送的東西已經是他在四川收到的最大手筆了。而且他還篤定,這只是第一筆,后續葉宰還有能求到自己的時候。
兩方滿意,氣氛便和諧起來。
盧九德說了些京城的逸事,看在銀子的面子上,他在提起葉宰老師周延儒與溫體仁的暗中爭斗時,隱晦地點了點葉宰,溫體仁與宮內的人處得很好。
具體是宮內哪個人?盧九德沒說,葉宰也沒問。
盧九德對此表示贊賞,心說這小子少年老成,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否則將會搞得咱家左右為難。不說呢,才收了人家東西,有點手軟;說了呢,又對不起同僚……嗯,除非加錢!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看錯了葉宰。
他以為葉宰會十分著緊自己的老師,畢竟周延儒是葉宰的貴人,以后的前途全在周延儒身上。
葉宰卻不這樣想,周延儒勝也好,敗也好,都和自己沒啥關系。
溫體仁上臺又怎樣?清算自己么?
來呀,馬上天下大亂,老子有兵有槍有錢,惹毛了直接打出“清君側”的旗號,殺上京城!
是的,葉宰膨脹了。
眼看著第三期水電組將安裝完成,基地至小河村大型鐵礦的鐵路也將修通,制約他的能源和材料將不復存在。
到那時,元寶石每小時充能30點,一天就可以做一門拿破輪6磅火炮。
或者煉鋼240公斤,65公斤銅。
只不過,這么做顯得挺蠢。最好的配置是由鐵匠煉出鋼,交由葉宰制出蒸汽機、機床,然后再交給工匠打制初級產品。
栓式槍他們造不出來,至少鉆槍桿、制燧石是可行的。
在葉宰的設想中,以后自己只做栓式槍,一是技術相對較高,二是這種大殺器保證在自己手里最好。
再以后,當葉宰“研發”出后膛炮了,便可以讓工匠們試制拿破輪。
總之一個意思,最高精尖的產品只能掌握在他的手中。如此,即便有人將技術流出去,他也不怕。
那栓式槍實物流出呢?
葉宰表示毫無壓力。栓式槍說實在的,技術并不高,被人反向仿制大有可能。可子彈卻不一樣,那需要相當高的技術。五百年后,全世界才有十幾個國家有生產子彈的水平。
所以完全不用怕被敵人得到,子彈打完了那就是一把燒火棍!
青岡關喧囂一日后,第二天兩只船隊合二為一順流南下。
至越西棄船西行兩日,再換船入寧遠河直放攀西。
葉宰第二次過建昌而不入。
再過三日,船至攀西。
王之臨早已提前到達,組織了更加熱烈的歡迎隊伍。
此中熱鬧不必再提,盧九德愉悅之余注意到一個細節。
建昌標營的兵士們精氣神相當不錯,與輪班京營的邊軍都大差不離,就是裝備差了許多,好些兵士的胖襖都開線了,露出里面黑乎乎板結的棉花。
盧九德把玩著袖子里的打火機,不由暗嘆,葉副使當真用心了……
十一月十四日,新攀西州三衙。
盧九德滿臉肅然,手捧圣旨面朝南面站在一層門廳內。
他身后是煙霧裊裊的香案,身前是已齋戒三天的葉宰、王之臨等一大票人。
“跪!”
忽拉拉跪了一地人,包括前來觀禮的行都司、營兵的將領。
盧九德展開圣旨,抑揚頓挫念出一陣駢四儷六的文字,可惜這里的人大部分都沒聽懂,直欲暈暈欲睡。
足足五分鐘之后,盧九德終于讀到正題。
授葉宰“升授中憲大夫”。
表面上看,這沒多大意思,不過虛名而已。但其中的學問,外人霧里看花不清楚,體制中人才知道得了實惠。
因為大萌官員三年一考,九年考滿后將按評語升、平、降、免。
葉宰實打實任職一年多,這一次提升相當于提前兩年考核通過。如此一來,他就會比同一批的官員早進步兩年,以后一步早處處早。理論上,葉宰四平八穩六年后就可以再上一格。
當然,這僅僅是理論,并不包括皇帝的超擢。而崇禎皇帝恰好就是這樣的人。
什么參政當尚書啦,什么太學生直升侍郎啦,什么武進士直授副總兵啦……
只要對了皇帝的眼,“朝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不再是一句雞湯話,理想將照進現實。
王之臨升正五品,遷攀西軍民州知州,給散官“初授奏議大夫”。
他由七品跳到五品,已有了授勛的資格,故授文勛“修正庶尹”。
圣旨宣畢,盧九德笑瞇瞇擱到香案上。
葉宰領頭,眾人三拜九叩,遙祝京城的陛下萬壽無疆。
接下來就輕松了,又是一番熱鬧。
客人們驚嘆于此幢巍峨的建筑,紛紛夸贊:“窗明室凈”、“簡單實用”、“氣勢磅礴”、“住了三天都沒住夠”。
夸贊間,樓前廣場上擺起了十幾桌宴席。
王之臨出來告罪道:“因攀西州新建,條件簡陋,暫無酒樓等耍子處,怠慢了貴客還望見諒。”
眾人大呼不必客氣,如此席天幕地倒有一番野趣!
彭定元、林進材依然和葉宰同席。
趁著菜還沒傳上來的機會,林進材沖彭定元耳語了幾句。
彭定元不動聲色,微微合了下眼皮,用求教的語氣問葉宰道:“兵憲,建房子的材料好像比三合土硬點?”
“對啊。”葉宰點點頭,笑吟吟道:“這是水泥,比三合土好多了。”
“水泥!”彭定元眼中一絲火熱飛快隱去,期期艾艾道:“兵憲,我們能不能……能不能……”
葉宰一口截斷:“買點?”
彭定元本想說要點的,奈何葉宰根本不讓他把話說完。待再想蘑菇下,卻見葉宰轉去和盧九德談笑風聲,于是只好悻悻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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