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北麓中間陘口,面朝山體方向,擺著一排拿破輪炮。
細細數去,竟有十二門之多。
每門炮后面均站著一個白皮綠眼的蕃子及四個明人。
在這些人后面的更遠處,則是大堆的兵丁,間或還有馬的嘶鳴。
西勞經眼中隱含激動,巡脧一圈,見其他葡人都準備好了,便喝道:“炮口抬起最大角度。”
“嗯?”
溫大明顯一愣,旋即阻攔道:“慢!”
他是炮隊隊正,所說的話就是命令,已開始轉動轉盤的兵丁們當即停下,齊齊注視過來。
西勞經冷冷看著溫大,“溫隊正,我需要一個解釋。”
溫大怡然不懼,回以一個更冷的眼神,“西隊長,你要知道這翠屏山并不高,萬一炮子飛過山頭打進基地怎么辦?”
“呵。”西勞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發出一聲簡短的冷笑,斜眼看向炮尾的溫大,豎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我不姓西,西勞經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稱呼我為席爾瓦隊長,如果你非要在職務前加姓的話。”
接著豎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如果不把炮口抬到最高,我怎么能測試最大拋物線?怎么計算最遠射程?”
“你叫啥子我不關心,啥子杰霸拋物線我也不懂!”
溫大被西勞經看白癡一樣的眼神刺激到了,已然忘記葉宰“要尊重老師”的吩咐,立馬懟了回去。然后抬手指著山的方向,壓低嗓子低吼道:“兵憲如今就在基地里面,要是傷到了他老人家,你我都萬死莫贖!”
“哈哈哈……”
西勞經忽地大笑起來,眼神也轉為溫和,趁著溫大被笑愣神的時候,欺近溫大身邊,拍打著溫大的肩膀道:“溫,你對主人的忠貞鄙人佩服。實話和你港,我們炮隊計算過的,理論上炮口抬到最高也打不過山頭。”
“瞎拍什么拍,我倆有那么熟嗎?”溫大抖開西勞經的手,嗆聲道:“你也別叫我溫。要么叫全名,要么后面加個官階。”
“哦哦,好的,溫隊正。”西勞經見溫大學自己糾結名份,捧著肚子邊說邊笑。
笑聲就像病毒,緊挨著他倆的第二門炮邊的葡人跟著笑了,明人見老師笑只好跟著笑。再遠的見前面笑,雖然不知道為何要笑,也跟著笑。
一時之間,炮兵陣地上的葡人和明人一起笑開了懷。
溫大不明白這有啥好笑的,板著臉道:“你剛才說理論上?”
“是的,理論上。”西勞經忍住笑,甩過葉宰給他配的羊皮挎包,從里面掏出一個表盤,指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道:“你看,這是測距的工具,原理是三角函數的密位制。通過他,我可以……”
吧啦吧啦一通侃,溫大到后來只能察覺到西勞經的嘴皮在上下翻飛,而自己卻腦殼發暈、喉嚨發干、心跳加快,忙打斷道:“停!你是不是確定不能打過去?”
“怎么可能?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打過山頭的炮?”西勞經揮著手大呼小叫道。
溫大撇撇嘴,心說那是你沒見識過“拍擊炮”!遂再次強調道:“你確定?”
“我確定!”西勞經不再耍寶了,重重點頭。
一分鐘后,炮聲響了起來。
再過半分鐘,硝煙散去,西勞經叫道:“上。”,話音剛落,十二個葡人連跑帶爬趕往山上的落點。
兩天后,二十門拿破炮全部編好密位表。
溫大和西勞經拿著成果,興沖沖來到基地匯報。
哪料在第一道門禁便被親兵攔住,說兵憲大人不在,請回。
得虧溫大認識其中一人,腆著臉打探了下,這才知道葉宰去了新城鎮,參加新城警察局成立儀式。
兩人只好又折返回來,路過營地時,西勞經已經疲憊不堪,他可不是溫大,鉆山像吃飯喝水一樣輕松。于是出了個主意,“溫,要不我們騎馬吧?”
溫大躊躇道:“老西,馬是專門用來拉炮的,兵憲的心尖尖肉,駝人不好吧?”
西勞經手扶著膝蓋,頭臉上的汗水流成了一條條小溪,大喘氣道:“一點點……一點點路,沒關系。”
看著要死不活的西勞經,再加上迫不急待要報功的心理,溫大跺跺腳,“干了!兵憲責怪下來老子擔著。”
說罷扔下西勞經,急匆匆跑進營地。
十分鐘后,兩匹馬絕塵而去。
新城鎮,東衙門口。
鑼鼓喧天,鞭炮聲不絕于耳。
舞獅的、舞龍的不懼炮仗,穿梭于煙火之間,做出各種帥氣的姿勢,引得圍觀群眾陣陣歡呼。
葉宰帶著一票人站在“攀西軍民州”牌匾的廊廡下,含笑拍手。
待十萬響鞭炮放完,王之臨半躬身手向前一引,道:“兵憲,請。”
“王知州,你請。”葉宰也伸手相引。
兩人按套路推拒片刻,還是由王之臨走在前方。
后面的秦佐民、朱恭成等軍民代表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
眾人來到衙前右邊廊柱前,只見一根長長的紅綢垂落下來,遮蓋著里面一面長條型的東西。
紅綢兩邊還有兩根金色的絲絳。
葉宰與王之臨一左一右,各抓住一根金絲,合力拽了下來。
隨著紅綢卷落,真容乃現——攀西軍民州警察局。
眾人鼓掌相賀,吃瓜群眾們也學著鼓掌。
掌聲還未停歇,眾人又聽得州衙內響起“轟隆隆”的跑步聲。
稍停,一列身著黑色兩截短打、頭戴黑帽子、腰系牛皮帶、腳打白綁腿的怪樣兵丁跑了出來。
他們步履整齊,迅速在門前排成一個10乘5的方陣。
第一排第一列的人喊道:“立正!”
“啪。”
并腳的聲音整齊的好似只有一響,50人挺胸抬頭,面容冷峻。
霎時,一股鐵血的氣息在衙門前彌漫開來。
吃瓜群眾們懾于其威勢,紛紛閉上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打頭那人甩起胳膊跑到葉宰和王之臨身前,右手呈掌形猛地抬到額頭邊,大聲吼道:“報告兵憲、知州,攀西警察局50人奉命來到。請指示!”
王之臨看向葉宰。
葉宰搖搖頭,輕聲笑道:“王知州,你是地主又是主管,你來發話。”
這話讓王之臨一愣,由誰先說話事先并沒有排練過,因為一般來講肯定是葉宰先來。可葉宰的樣子不像在假客套,而且外圍還有大批群眾在盯著這里。
王之臨本性灑脫,心知不能再耽擱了,遂微微欠身以示得罪,沖警察頭子道:“周局長免禮。由此刻起,慶祝的秩序由爾等保衛。”
“是!”周沖上身擺動,向葉宰和王之臨各敬了個禮,接著跑去陣前,大叫道:“眾警察聽令,按昨天預案分為五組,現在就從軍中兄弟手上接過安防之事。”
“得令!”
哄然作響中,五十人化整為零分散四方。
親兵們昨天也排練過的,見警察們過來當即將位置相讓,再于警察身后布起第二道防線。
警察們站好位置,從腰畔抽出他們的制式武器——木棍,橫在胸前對群眾們虎視遼耽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