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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千鯉(修)

  “您先看看,要不要畫設計圖?”

  趙綸還貼心的找來了筆和紙。

  據他所知,一般核雕師,都會事先根據核料的紋路,來做大致的雕刻安排。

  “隨意。”

  秦淮便接過兩枚核料。

  說實話,他第一次見這么昂貴的材料……

  單只就超過十萬。

  精心挑選出對稱的一對,

  那價值不僅僅是翻倍了。

  常言道,亂世黃金,盛世文玩。如今太平盛世,富商斗富,豪擲幾十萬求一對好料的事跡更是層出不窮。

  當然還有更貴的作品。

  比如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館的仿品——橄欖核舟。

  “不錯的品質。”

  秦淮將一對核料放在手中,指腹輕輕摩挲。

  的確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

  逼格一下子就拔高了。

  ‘不過,我是來給它賦予更高層次的藝術價值的。’

  秦淮收回了玩心,凝神細看。情不自禁嚴肅了起來。

  眼前核料的皮質細膩,脊紋發育飽滿,首尾相銜,自帶一種嶙峋錯落的氣勢。

  屬于難構思,又不好下刀的那一款料。

  “是不適合雕刻嗎?如果不好雕,拿來當手療物件,也不好改了吧?!

  我家老爺子更喜歡欣賞核雕,玩核桃的話,他有一對極品,我再送一對,畫蛇添足了。”

  趙綸見秦淮一臉嚴肅,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所謂手療,就是利用核桃的尖刺、凸起和棱角,采取揉、搓、壓、扎、捏、蹭、滾等技法運動雙手,壓扎掌上穴位,刺激手上反應區,從而達到舒脈通絡、活血化淤、強身健體、祛病延年的效果。

  乾隆詩曰:“掌上旋日月,時光欲倒流。周身氣血涌,何年是白頭?”

  說的就是核桃的延年益壽功能。但那與核雕有不小差別!

  “秦大師?”

  趙綸試探性的詢問。

  “請保持安詳。”

  秦淮沒有在紙上畫出設計圖,而是簡單打了一個腹稿。

  下一秒。

  便掀開木盒,三柄刀依次排開。

  又將白紙鋪在桌面。

  臺燈亮起,光源充足。

  ‘來了!’

  滿懷期待的趙綸和魏老板咽了咽唾沫。

  只見秦淮在核桃料上隨手雕了雕,雕出了幾枚靈動的小鯉魚,這才小心的拿起一枚核料,施施然在果核上轉刀。

  第一刀,波瀾不驚。

  柔滑,細膩,沉穩的線條,在秦淮的刀下,在詭譎多變的脊紋上緩緩拉出。

  這根線條,深一毫則僵硬,淺一厘,則顯浮夸。

  既有入木三分的力道,又有羽化登仙的飄逸。

  魏老板滯住了呼吸,睜大雙眼,目不轉睛。

  自從閻老先生封刀,已經很久沒出現過這種舉重若輕的核雕師了!

  ‘對了,我昨天好像試圖回購秦淮的練手作品?’

  魏老板思維一宕,想起昨天的事,突然臉色燥紅。

  以秦淮出神入化的核桃微雕技術,就算是練手作品,他也回購不起啊。

  虧他當時還沾沾自喜,以為是在幫助秦淮省錢……

  按照這樣的技藝,想要收購三百枚核料,恐怕得把小店三年的利潤砸進去!

  不過,這樣貌似挺賺的呢!

  只要先把貨存著,等秦淮聲名鵲起,這些練手作品,都會價值翻倍!

  ‘嘿嘿嘿,商機……’

  魏老板的內心戲多得一匹。

  他一臉燥紅的盯著秦淮手中的核雕,呼吸漸漸粗重,配合精瘦的身材,像極了腎虛的色中餓鬼。

  趙綸鄙視的回頭看了一眼。

  看動物世界看出了濕漉漉、硬邦邦的想法這他能理解。

  畢竟都是哺乳動物。

  欣賞核雕也能萌生濕漉漉、硬邦邦的想法?

  這可是植物啊!

  禽獸!

  ‘咳咳,我去喝口水。’

  被趙綸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魏老板心里有些發毛。

  他站起來,不敢弄出一絲聲響打擾秦淮。所以用唇語說話。

  趙綸鄙視的擺擺手,隨即又聚精會神的觀賞秦淮運刀。

  他還是有點害怕秦淮出錯的。

  因為第一刀,太普通了,可以說是平平無奇……

  “這一定是返璞歸真的境界!”

  趙綸自我暗示道。

  宗師,自然得有宗師的風范,刀下功夫肯定和其它妖艷賤·貨不一樣。

  但第二刀,依舊是令趙綸摸不清頭腦。

  他的心臟懸在嗓子眼,隨時都要跳出來。

  而店內安靜得可怕,甚至是落針可聞。

  太緊張刺激了。

  這就是核桃微雕?

  據說核桃微雕是在方寸間創造藝術,每一刀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由不得絲毫差錯。

  但反觀秦淮,為什么完全沒有戰戰兢兢的感覺呢?

  嗤啦一刀,粉末飛濺,線條一瀉千里……

  也許這就是宗師?

  不過秦淮下刀雖然簡單粗暴,看起來沒有內涵,但細看便能發現,每一根線條都足夠優雅,其中蘊含的情緒起伏十分明顯。

  前一刻,心情雀躍時,刀下的線條也隨著這種心情而昂揚飄逸。

  下一秒,突然胸懷敞開,那么刀下的線條便筆走龍蛇,仿佛方寸之間的天地,猛得寬闊了起來!

  情緒的起伏變化,可以從篆刻的痕跡中,清楚的感受到。

  簡直是妙趣橫生。

  這種妙趣,正是藏家們所癡迷的特質。

  也是手工核雕的精髓所在。

  一雕一刻,完美的記錄下了作者的氣度、風神、襟懷、情愫……

  狀態來了!

  秦淮運刀如指,木屑翻飛,一根根精妙的線條拉出,在脊紋中穿行。

  慢慢的,脊紋被一絲一毫的剝開,露出了絲毫早就藏在里面的小生靈。

  一尾尾鯉魚,銜尾而行,神態豐滿,活靈活現。

  有些鯉魚,只露出一尾,但卻能從尾部的擺動中,腦補到它的騰躍動作。

  有些鯉魚,氣勢磅礴,口吐泡泡,挺生一躍,似乎要從脊紋中掙脫開來,魚躍龍門。

  整個核雕,分為三部分。

  輕靈線條勾勒而成的鯉魚,已經躍過了龍門,羽化登仙,正好符合那種飄逸。

  深刻沉穩的線條,則是構成了潛入深淵,準備一飛沖天的鯉魚,那種厚積薄發的感情,從刀痕中表現了出來,極富張力。

  而有些躍龍門失敗的鯉魚,其線條的刀痕,就像有不明的阻礙一樣,晦澀不明。象征著失敗,給人頹喪之感。

  一尾尾鯉魚,千姿百態!

  方寸核桃上,似乎有千尾鯉魚,前仆后繼的躍向龍門,或者正欲越向龍門……

  奇特的是,趙綸環視核料,布局中,沒有一刀用來刻畫水流與所處背景環境。

  但竟生出一種‘湖中魚可百許,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往來翕忽’的即視感。

  驚了!

  簡直妙不可言!

  趙綸這個門外漢,都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露出一絲陶醉。

  這撲面而來的藝術美感。就像讀到了一首好詩,就像看到了一副靈魂畫作。叫人從內而外的心情舒暢。

  “這枚核雕,就叫千鯉吧。那一枚不雕了。”

  從上午九點到下午三點,秦淮只雕了一顆核料,并且很任性的不打算再繼續了。

  同時,秦淮拿起了那枚七匹狼核雕,輕輕一捏。將滿手的碎片灑在桌上。

  魏老板一臉肉疼。

  這枚核雕,雖然原料一般,但若是收藏起來,過個兩三年,等秦淮聲名鵲起,少說能賣出十萬八萬。

  甚至會有秦淮的腦殘粉,愿意擲重金拍下!

  竟然……

  就這樣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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