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想……”
秦淮正在組織語言,突然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今天是什么風,將失聯了四十天的秦先生吹到我這來了?”
唐館長笑著打趣。
秦淮的日常:賣作品——失聯——賣作品——失聯。
按照以往的軌跡,秦淮失聯后都會出現在拍賣行。
怎么今天來了博物院?
稀客啊。
“秦先生的新作品已經完成了?”
“唉,別提了。新作品誤入歧途,冥思苦想鉆研了四十天,結果一敗涂地。
在商雅的建議下,出來四處散散心……”
“竟然還有讓秦先生一敗涂地的作品?奇聞異事啊。”
唐館長略有些詫異。
據他所知,秦淮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就沒有秦淮這雙妙手不能點化的璞料。
“當然會有,我又不是神。”
秦淮笑著搖頭,他現在心態確實波瀾不驚了許多,牽著商雅的小手,悠閑的和唐館長穿過一扇扇門,進入了不對外開放的區域。
“適當散散心對創作很有幫助。
王安石在寫的‘春風又綠江南岸‘這句詩時,改了十幾次,想到頭疼欲裂,實在是改不出來了。
只好走到船頭散心,見到江南風景如畫,才突然想到‘綠’字。
于是名句春風又綠江南岸出現了。
靈感二字本就神出鬼沒。枯坐家中,苦思冥想要不得,必須在創作的時候抽空干點不正經的事才行。
正所謂夢里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吧?”
唐館長一邊說,一邊推開一件辦公室,將秦淮和商雅請入,爾后泡了兩杯熱茶,遞到兩人手中。
“秦先生,有件事情不得不跟你認真商量一下,征詢你的同意。”
唐館長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開口。
“你說。”
“是這樣的,三十幾天前,故宮博物院打電話過來。說要借你的巨型木雕以及核舟到故宮展出一段時間……
我當時就婉拒了,開什么玩笑,我還沒捂熱呢!
而且,這三件作品都是本院吸引游客的明星作品,送到故宮去,金陵博物院怎么辦?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見秦淮似乎沒多少情緒波動,唐館長重新組織了一次語言:
“我是想跟秦先生說,故宮的游客比金陵博物院高出十幾倍,所以,作品放在故宮博物院展出帶來的名氣提升也要高出十幾倍。
而我私自將秦先生的作品滯留在金陵,可能會對秦先生的名氣有影響……”
唐館長滿臉歉意。
“名氣?名氣對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不重要。”
秦淮滿不在乎。
“就放在金陵好了。”
金陵博物院專門修筑了秦核舟藝術館,幾件作品的展出效果當屬一流。
就拿巨型木雕來說,它們不僅占據了三十多平米的場館,而且,每一只巨拳的擺放位置都有講究。
和地面鐫刻的、、、、、、、呼應。
游客進入參觀,直接便能感受巨型木雕所要傳達的內涵。
同時,這樣的布置也讓這套木雕顯得霸氣側漏,有著一流的觀賞效果!
故宮博物院有這種效果?
不存在的。
秦淮還真不至于為了那點小小的名氣,而浪費唐館長的一片苦心。
感受到了秦淮的態度,唐館長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陷入語塞。
連送到故宮博物院的展出機會都直接無視……
這果然很秦核舟。
“若沒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先離開了啊。”
秦淮起身告辭,唐館長送到門口。
微微嘆了一口氣,他還怕秦淮不高興呢。
故宮博物院的展位,那可是無數工匠、畫家、雕塑家夢寐以求的圣地啊。
沒想到秦淮真的能夠不在乎。
“那可是故宮博物院,你真不考慮一下?”
故宮博物院的名氣在全世界都是一流。
每天吞吐十幾萬游客。
如此高冷真的好么?
“沒關系,質量才是王道。”
秦淮敷衍的說了兩句,然后牽著商雅的手,去專程拜訪閻老先生。
聊了一個小時,方才離開。
爾后又來到了李百尺的家中……看李百尺玩核雕,玩印章,玩書法,還是蠻有趣的。
這一趟出行,秦淮完完全全將創作的苦惱拋在了九霄云外。
心也像一泓深潭,慢慢波瀾不驚……
心容世事而不驚,意納萬物且自明,種種喧嘩過眼云煙。
這是一位傳統守藝人最好的心態。
而過去的四十天里,秦淮一意孤行,竟然把它弄丟了。
四十天來,秦淮心里只有一件事。
一件事占據了秦淮心中所有的丘壑。
沒有世界,沒有眼界寬,沒有換一種視角。
只有一條道走到黑。
失敗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呼。”
秦淮和商雅并肩站在玄武湖畔。
天色陰沉,驚蟄過了有一段時間了,隨著一聲春雷,春雨如注。
秦淮和商雅都來不及跑。
“下雨啦,我們沒帶傘,快跑!”
“前面有畫船,不如就坐一會兒船。”
秦淮提議道,將外套罩在商雅頭上,往岸邊的畫船奔跑。
“帥哥美女是本地人啊,要游湖嗎?”
“嗯,去湖心。”
秦淮摸了摸商雅的手臂后背,并還好路短加上跑得快,所以并未淋濕。
“嘿嘿。”
商雅把秦淮的外套抱在懷里,癡姬的嗅了一口。
皮這一下就很舒服。
雨點如珍珠般砸在船蓬上,凝聚成一股清澈的水流,連綿不絕的落入玄武湖中。
目光遠眺。
一片煙雨朦朧。
當年的千古絕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應該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出來的。
秦淮目光凝滯,呆呆的看著滿天的雨點雜亂平靜的湖面。
數以萬計的雨點凌亂不堪,沒有規律的從天而降,在湖面砸出一個個小坑,蕩漾起無數漣漪,那些漣漪互相融合,短暫的相交,便互相錯開,循著各自軌跡擴散。
這一幕雖然亂象百出,但卻是如此的和諧自然,和諧得驚心動魄。
秦淮看得呆了,陡然頓悟,剎那進心潮澎湃,欣喜若狂!
他一直苦苦尋覓的,原來不是有規律的氣孔,而是無序的和諧。
對啊。
一塊璞玉,被水流沖刷三千年,每一年,水流磨蝕的角度都會有變化。
甚至某一天,地質結構發生變遷,璞玉翻了一個身。
這一刻,氣孔的分布還會有規律嗎?
既然如此,秦淮為什么要傻乎乎的去尋找它們的規律呢?
要什么規律?
秦淮唇角揚起,目不轉睛的望著湖面。
目光所及處,盡是雨打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