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早起。
給銅藝版油畫拋光,熏染顏色。
時間緩緩流逝。
梵高的向日葵出現在八仙桌上……
一簇向日葵,金光璀璨,形態扭曲,銅液凝固出來的作品,在細節上,與原畫的筆觸并無二致。
秦淮驚訝的發現。
無模可控融銅鑄造工藝,用來描繪油畫簡直是得天獨厚。
譬如眼前這件《向日葵》簡直就是直接將原畫立體還原。
緊接著。
幾個小時一晃而過。
八仙桌上,幾幅名畫整齊排布。
這一次由于是油畫,秦淮要調制的配色更多,而且調色極為復雜,有些色調,只能涂抹一筆,有些色調,則需要仿佛涂層,工程量浩大。
創作油畫,對秦淮這位中華家傳統手工藝繼承者而言,有點畫風突變,甚至……離經叛道。
不過呢。
小家伙看得熱鬧就行了。
多變的色彩,更能刺激他們的視覺,以及大腦皮層,更能讓小家伙感覺到愉悅。
而水墨畫,需要情感的理解,需要了解中華古代的哲學,需要一定的文化突然。
這些門檻……對兩只小短腿來說,暫時還邁不過去。
除非像青玉夔龍紋茶具,或者太極圖玉雕這種大道至簡的作品。
可秦淮一時半會從哪里想出如此驚艷的創意呢?
只能退而求其次。
直接使用名家的畫作了。
其實這也是鍛煉秦淮的青銅鑄造技藝,見識廣博,各種情況都能熟悉一遍,就能做到無所不能。
當然。
七八幅畫的打磨、拋光、熏染配方,耗費的時間極長。
但秦淮定力一向非凡。
往那一坐,便是一個下午。
由于秦淮的安安靜靜,耐心十足,兩小只都被潛移默化的影響了。
他們喜歡鬧騰,但也能坐得住。
尤其是當商雅帶著他們觀賞秦淮奶爸創作時,可以長時間保持不吵不鬧。
就那樣靜靜的觀看。
眼前景象,宛如一幅畫:
秦淮奶爸目光溫柔的打磨手中藝術品。
而小家伙左呆右萌,安靜、乖巧、不吵不鬧,明亮的眼睛里,倒映著秦淮奶爸的身影。
畫面暖色調。
主題是親情、萌娃、高帥奶爸。
眼前一幕,暖到了商雅心窩之中。
這樣乖巧的小家伙,太省心了。
或許,也是因為秦淮奶爸全神貫注的創作時,身邊會散發著一股讓人寧心靜氣的氣場。
那氣場宛如一柱輕煙裊裊的安神香。
讓小家伙倏然安靜……
拋光和熱著色工序完成后,秦淮將幾件作品放置在陰涼處,任其反應。
小家伙意猶未盡,指著桌上的作品,手舞足蹈,露出整整齊齊的小牙齒。
兩人情緒頗為激動,像是在表達什么。
不過。
畢竟才一歲多點,語言表達匱乏,秦淮也聽不出所以然,只能嘲諷的捏捏小臉蛋。
然后抱著兩小只回到客廳。
翌日。
一家四口早早起床。
走進工作廳內,開始觀察幾件‘油畫’作品的顏色變遷。
這是第一天。
青銅油畫表明出現了星星點點的淺色,非常淺,宛如白色羽毛上的紋理。
細膩,柔軟,仿佛輕輕一吹,就會如云霧消散。
這一點點色彩,必須仔細觀察,方能發現。
而一旦發現,就會有一份賞心悅目的愉悅感,從大腦皮層傳來。
這便是藝術的魅力。
哪怕方才萌芽出生,也具備擊中人心的美……
第二天。
早晨,中午,傍晚,秦淮都會拖家帶口,前往工作廳,觀察青銅油畫的細微變遷。
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發酵’。
青銅油畫表明的顏色變得愈加細膩,潤澤,那不僅僅是顏色的附著,也是時間的包漿。
小孩對外界的變化比成人要敏銳。
看到如此明顯的變化,兩小只的小手在空中揮舞,好奇又亢奮,小雅還揪了揪秦淮奶爸的臉蛋,小瓊鼻在秦淮鼻尖蹭一蹭,奶聲奶氣的叫爸爸,這是在跟秦淮奶爸分享。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青銅油畫越來越有原畫的艷麗,色彩糅合細膩,卻不失狂野,銅金屬的質感,與化學反應生成的顏色,相映成趣。
《星空》中,銅液凝固時,那一圈圈漣漪,正好形成了梵高斗轉星移的奇異夜空,而在那漣漪上,星空的輝光與藍色,正緩緩擴散,如瓷器上的釉色,在烈火中烹燒而出。
《向日葵》中,銅液濺射的小水滴,形成了向日葵花面上的小果實,整齊排列,亂而不散,藝術感十足……
暖如艷陽的金黃色,好似陽光在上面滯留。隨著時間推移,那令人感覺到溫暖的顏色,越來越多。
《吶喊》中……
《永恒的記憶》中……
不過。
盡管這些青銅油畫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美。
但兩小只最鐘愛的還是‘一朵浪花’!
秦淮嘗試過用這幾件作品轉移兩小只的注意力,偷偷將‘一朵浪花’拿走,兩小只立刻就泫然欲泣,淚眼汪汪的追了出來。
嘗試過幾次后,秦淮最后的念想也斷絕了。
只能再創作一件銅藝作品了。
不過,宗師級作品,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造出來的!
秦淮頗為頭疼。
到了第十天。
兩小只都不愿意瞧青銅油畫了,每天還是要看著‘一朵浪花’入睡。
秦核舟佬。
在親身骨肉面前。
慘遭仆街!
“我將這些青銅油畫銷毀算了。這對兄妹真是小機靈鬼。”
秦淮敗下陣來,選擇了最‘屈辱’的方式。
“不能拍賣嘛?”
商雅好奇的問了一句。
“還是算了,隨手創作的,我覺得一般般。”
秦淮眼界越來越高了,‘層次不高’的作品,對他而言,銷毀了實在沒有半點值得心疼的。
在藝術上有些造詣的藝術家,往往喜歡銷毀自己的作品。
譬如吳冠中。
曾經有一次,他直接燒毀了幾十張畫作。
朋友看了十分心疼。
問他:你為什么要毀掉自己的畫作呢,那可是三個多億啊。
吳冠中淡然一笑:“你只看到我銷毀三個億,卻不知道我為什么能賣三個億。
正是因為我非常苛刻的對待每一件作品!”
秦淮同樣苛刻。
所以毫不猶豫的將這些作品一件一件的塞入熔爐中,慢慢熔掉。
“啪”
過了二十幾分鐘,突然一聲炸響,熔爐閃出電光。
秦淮嚇了一跳,連忙轉身拉閘,關掉整個工作廳的電源。
商雅也緊張的抱著兩小只,死死遮住他們的臉蛋和小身體。
“呼……可能是四個月沒休息,機器承受不住了……損失一百萬。”
秦淮苦澀的吞咽口水,可不是嘛,就算它是機器,但也扛不住秦淮沒日沒夜的折騰啊,而且機器不像人類,有自愈功能,它磨損一點,便是一點,積少成多,自然崩潰。
慶幸的是,沒有發生危險。
看來得再買一座熔爐了。
秦淮嘆息一聲。
目光落在八仙桌上,還有《星空》和《向日葵》兩件作品,沒有銷毀。
秦淮并未注意。
而是直接帶著兩小只出門玩。
等兩天后再找時,這些廢棄物,已經被送進了垃圾站。
秦淮輕輕一笑,也好,省得他再麻煩一次。
垃圾站。
幾位工人正在操控一只恐怖的機器。
這機器鋸齒翻滾,生活用品中的金屬投入其中,就會被軋碎成小塊,然后壓成立方體,送入熔爐中回收利用。
秦淮的作品,也在其中。
突然。
眼尖的藍帽工人爆喝一聲。
“停!”
操控機器的精瘦工人讓機器緩緩停下。
“怎么了老羅?”
藍帽工人沒有接話,而是拿著尖銳的撬棍,將《向日葵》和《星空》這兩件青銅油畫撬了出來。
這兩件青銅油畫雖然表面沾了一些污漬。
但目光一接觸,就感覺到不是凡品。
哪怕是老羅沒有半點藝術細胞,也驀然覺得眼前一亮。
就像在電視中,看到一個漂亮的女明星。此刻,這女明星一絲不掛的橫陳在自己眼前。
“老田啊,我覺得這特么是藝術品。能賣錢的!”
“呵呵,老羅你傻了吧?古董銅器都是鼎,爐,你這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是隋唐時期,也不是明清時期,頂多上星期。”
兩位工人有了分歧。
但老羅堅信自己的的判斷。
拿兩張廢棄塑料袋,將這兩件青銅油畫包起來,藏在一邊。
等下班后,立刻抱著塑料袋,快步回家。
第二天,老羅直接請假。
跑到了一個他打聽到的交易市場。
“您瞧瞧,這兩件作品如何?”
老羅解開精挑細選的包裝袋,露出《向日葵》和《星空》的一角。
店主人眉頭一皺,扒開擋著的白紙。
“哪來的?”
“一個朋友的。來路清白。”
“估計幾千上萬吧……”
店主人隨口說了一句。其實眼皮在跳,他已經感覺到了,這兩件作品有點不一般。
老羅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在瀏覽器經常看那些能耐人撿漏。
像什么古舊家具,剝開底盤,赫然是一塊金絲楠木料,立刻狂賺二十萬!
一根姥爺的拐杖,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名貴木料,車成珠子狂賺十萬!
又或者山上撿一塊石頭,長得像東坡肉,專家估價三千萬!
這種新聞,老羅天天看到,而且越看越上癮。
一夜暴富的念頭在他心里陰魂不散。
當看到青銅油畫時,老羅心跳都加速了不少,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預感:他要暴富了!
這樣的藝術品,只值一萬?
老羅冷笑,心中暗暗罵那個店主人沙雕。
“兩萬吧,不能再多了!”
店主人語氣中有些不耐煩,這樣的青銅器,似乎沒有哪位名家鍛造……
沒有名家身份加持,就只能看工藝了。
做工還是極為了得,透露著一股雍容華貴。
“兩萬塊太少。”
老羅快步離開。跑到下一家門店。
“三萬不能再多了。”
店主人語氣平淡,微微瞥了老羅一眼。
下一家。
“最多一萬。”
店主人冷笑,嘲諷了一句。
再下一家。
“就值兩萬吧,這種西方風格的銅器,不流行的。富貴人家,都愛收藏鼎、爐、獸尊、酒器、卣。”
這位店主人心腸不錯,給老羅指點了兩句。
“那我要賣給外國人?”
老羅脫口而出。
他夢想一夜暴富的念頭超乎尋常的強烈,這兩件銅器竟然就值一兩萬?怎么可能!!
心理預估與實際價值的巨大落差,讓老羅難以接受!
“你可以試試,往前走,走到街尾,左邊就有一家店,有香港那邊的門道。”
店老板笑著搖頭。
這樣的賭徒,如過江之鯽。
而結果往往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但老羅可不覺得他是賭徒心理。
自他第一眼看到兩件青銅油畫,就莫名的相信這兩件青銅油畫的價值,相信青銅油畫的創作者。
盡管素未謀面,但他相信,青銅器創作者是一位大師。
走進街尾的店鋪。
老羅深吸一口氣。
將兩件立體版青銅油畫放在桌前。
解開。
穿著時髦的店老板梳著油光可鑒的三七分,裝腔作勢的看了一眼。
“五萬塊。”
老羅心跳加速。
五萬塊!
果然還是要識貨的來啊,瞬間漲到五萬塊!
五萬塊巨款。
但老羅還是不滿足,一根姥爺的拐杖就能狂賺二十萬啊!
“太少了!”
老羅敲了敲桌面,其實有點緊張,五萬塊也讓他心跳加速了。
他第一次面臨如此刺激的撿漏,一瞬間,從分文不花,到反了五萬倍。
一股電流,從腳底升起,路過脊髓,爾后直沖天靈感,讓他平空打了一個冷顫,就像尿尿時的顫抖。
但還要更多。
人心總是貪婪的。
老羅相信那位從未謀面的創作者,也相信這兩件作品的質量。
三七分油頭的店主人沉吟了片刻。他經常與油畫打交道。
第一眼看到這兩件銅器就覺得驚艷。
國外沒有這種藝術形式的!
而且。
從做工與調色,再到青銅器表面的顏色包漿,都屬一流!
不是古董,包漿顯得有些薄,但質地溫潤細膩。
雖然鍛造工藝離經叛道,但運到西方,肯定能賺一筆。
“十萬塊。這是最高價了!”
店主人算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行不行,還是太少。”
老羅無比膨脹,他就有預感,這位創作者恐怕強得不行,否則怎么會在第一眼時,帶給他強烈的感官刺激呢?
“十一萬最多,首先,我不知道它的具體價值,估價是十八萬,但我要運到西方,關稅,運費,都得花錢。你不能讓我虧本。”
“我要二十萬。你覺得它能賺你就買走,你覺得不能賺,就不買。這些東西不都有風險嗎?”
老羅一口咬定,耍起了無賴。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