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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心清水現月,意定天無云

  連官方都是這種態度,他們又能說什么呢?

  他們或惋惜或擔憂地盯著這一水兒的素燒瓷,心中無限感慨。

  陸子安卻毫無所覺,將其中一個盤坯安置好以后,拿起毛筆輕輕地在釉漿里浸了浸。

  細毫毛筆繪出的,仿佛是一團團氤氳之墨,在盤坯上緩緩暈開。

  釉漿欲滴未滴,任他搓圓捏扁,緩緩在坯面暈開,如一團煙霧,緩緩散開。

  陸子安背脊挺得筆直,手端方而有力,筆尖一觸即走,從不多作停留,每處釉漿均勻光滑,竟無一絲凝滯。

  刷釉的時候,陸子安什么也沒想。

  全身放松,世界一片寧靜。

  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站在當初爬過的山巔,隨著流云四海飄游。

  像是牛背山上的云海在他腳下緩慢流淌,又像是坐在山間聽林風簌簌。

  心清水現月,意定天無云。

  陸子安隨心隨意,筆尖緩而沉,如游云輕裊,如煙霧沉沉,輕盈地在坯盤上游走自如。

  這種刷釉手法,當真是聞所未聞!

  眾人下意識探首望去,有些甚至還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

  所有人都下意識噤聲,連呼吸都放緩,生怕一個用力就會吹散那團游云。

  他們的目光緊緊盯著筆尖,不知不覺間,竟也感覺身心都輕盈起來。

  共情,是一種非常難得的感受。

  陸子安自從落筆開始,周身萬物便都已經拋在腦后。

  他揮豪自如,成竹在胸,一筆未盡,浸釉再續,前后竟無一絲停頓。

  最讓眾人震驚的是,哪怕是這般續筆,釉面竟無一絲刷痕!

  一個巨大的問號盤恒在他們腦海:這,釉漿居然不會淌下來?續筆無痕!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平時他們也偶有刷釉,但多數是因為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但凡有選擇的余地,他們都不會自找麻煩。

  因為釉漿蘸多了容易流漿,蘸少了會在坯面留下劃痕。

  哪怕是熟手,蘸得不多不少,總不可能一筆揮就,直接一筆刷了整個坯面坯底。

  但凡要續筆,就會留下痕跡,這也是刷釉逐漸減少的重要原因。

  畢竟相比于其他辦法,刷釉是最有感覺的,那種山水之間任意揮灑的感覺,簡直不能再好了。

  因此,有經驗的陶藝家,在解決刷釉法涂釉不均的問題時,多數會在蘸釉漿時點一點水,以增加滑潤度。

  或者在遇到吸水性比較強的坯體的時候,索性將它浸入水中幾秒后立即取出。

  這是為了讓坯體在略呈潮濕的狀況下再進行刷釉,可以發送釉藥涂刷不均的現象。

  但也僅僅是改善,行家或者細看的時候,還是有跡可循的。

  不管是哪種方法,和陸子安的根本沒有可比之處。

  這時陸子安已經刷完盤面,微微躬身涂刷盤底,動作輕而緩,盤坯紋絲不動。

  但他的動作竟絲毫沒有影響到釉漿的發揮,哪怕是這樣,釉漿仍然沒有沿著細毫筆淌下來。

  這,這簡直是違反地球引力的事情!

  這不可能!

  驚疑不定的眾人張著嘴,看了看陸子安,再看看這坯盤,腦袋里簡直塞滿了問號。

  為什么啊???

  陸子安屏息凝神,一氣將整個坯盤涂完,才慢慢站直僵硬的背脊,輕輕吁了口氣。

  他提著筆,整個人甚至還沒有完全從剛才那種奇妙的體驗中回過神來。

  眾人怔怔然看著這盤坯,素凈光潔,整體釉色均勻,竟無一絲劃痕!

  這也太神奇了,明明是刷釉,怎么比噴釉還均勻?

  整個坯盤原本不如壺坯,但上過釉以后,沒有了流釉的遺憾,也沒有了劃痕的破壞,整體柔而美,光如明鏡。

  如果刷釉都能達到如此境界,那他們費那么大勁,浸釉浪費的那么多釉漿,都是在折騰啥呀!

  待他擱了筆,眾人才一擁而上。

  “陸大師,你這筆是不是自帶的?”

  “陸大師為什么你的釉漿不會淌下來?”

  “你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嗎?方便賜教嗎?”

  “陸……”

  被眾人違在中間的陸子安懵了幾秒:“慢著點,你們一個一個說。”

  等聽眾人一個個說了,他才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關于這個嘛,倒也沒什么不能說的。”陸子安笑笑,正準備一氣說完,卻被人攔下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找找筆記本。”

  眾人恍然大悟,有的四處翻找手機,有的各種找筆。

  陸子安無奈地笑了:“不急,你們先準備,我喝口茶。”

  等到眾人終于說準備好了,陸子安一指這釉漿:“其實原因就在這釉漿里面,我在里面,加了一點自制的膠。”

  期待滿滿的眾人不敢置信地慢慢扭頭,看向他們之前完全沒留意過的釉漿。

  就,這個?

  區別這么大,繪出那么精美的瓷坯的原因,原來不是陸大師技藝有多神秘莫測,也不是因為畫法諸多奇妙,卻僅僅是因為這看似平常的釉漿里……加了膠?

  下意識地,所有人對原本不甚在意的釉漿忽然升起了崇高的敬意。

  他們小心翼翼地捧起這釉碟,爭相傳遞觀看。

  有的甚至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興奮地道:“真的有點粘哎!但是又不是特別的粘,軟軟糯糯卻又很好暈開,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沾在指尖的釉漿,不再會弄得滿手臟污,仿佛具有靈性一般,任他們搓圓捏扁,再無從前的放肆。

  這簡直太神奇了……

  不少腦瓜子轉得快的,當下就想拜師。

  撲通一聲跪下去,聽著這動靜都覺得膝蓋疼,但他們卻眼都不帶眨的。

  陸子安都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茶碗都差點摔了:“這是做什么?”

  跪在最前頭,跪得最快的,是一個方臉濃眉的青年。

  先前陸子安也有見過,是跟著一位嫻熟工匠過來打下手的。

  他一臉堅毅,仰起頭看著陸子安:“陸大師,我知道,這等秘術通常不會外傳,您放心,我沒有師傅,也沒有結婚生子,不會有任何麻煩,我也會發誓,只要做了您的徒弟,我絕不會將這秘術外傳!但是我要說實話的是,我會把這方法告訴我爸。”

  眾人沉默地,慢慢地看向了一旁臉通紅,指著青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老師傅,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氣的。

  唯有青年沒有回頭,他依然望著陸子安,脊背挺得筆直:“我爸研習了一輩子,他沒有結婚,也沒有生孩子,后來領養了我……他的心全都撲在鈞瓷上,他不會說,但我知道,他做夢都想知道如何才能做到這般奇妙,陸大師,求您收我為徒!”

  他毫不含糊,嘭嘭嘭磕了三個頭。

  陸子安震驚不已,攔了幾次沒攔住,一臉奇怪地道:“不是,這算什么秘術啊?就是膠啊,就只是加了膠!”

  莫名其妙的,怎么跟秘術扯上關系了?

  “不是……”青年抬起頭,囁嚅著道:“我看過新聞的,您的膠,專利不是都賣給敦煌了嗎?”

  天才一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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