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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瓷刻

  這么想著,所有人心都涼了半截。

  尤其是唐老,從最初的驚喜到片刻后的驚嚇,中間甚至只用了幾秒鐘。

  他轉過彎來以后,緊張得舌頭都有些打結了:“陸,陸大師,這一窯,難道你是準備做試驗嗎?”

  陸子安搖搖頭,一邊安排人照他的吩咐進行開窯和降溫,一邊回過頭平靜地解釋著:“窯變的基礎是鐵與銅的元素在溫差的情境下產生變化,不想它有釉變彩那不是很簡單,直接不添加這些就行了。”

  “……是,是哦。”

  倒是他們一下子沒想通透,要釉變彩難,不要還不容易?

  等到確定溫度沒問題了以后,陸子安吁了口氣:“至于做試驗……也不算吧,事實上,這批素色瓷我是有別的用處的。”

  唐老看著他,謹慎地道:“別的用處?和刻刀有關嗎?”

  “嗯,有一種比較特殊的工藝,也與瓷有關,叫刻瓷,亦叫瓷刻。”陸子安眉眼沉靜,眼底閃爍著興味的光澤:“以前我就想過,在瓷上運用我雕刻的技藝來創作,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器物,鈞瓷難在天成,窯變難得,但是若是素色瓷的話,鈞瓷的工藝是最適合做瓷刻的。”

  鈞瓷除了窯變現象之外,還有一種外觀特征最是吸引人。

  那就是它的乳光狀態,這是一種像青瑪瑙或蛋白石一般美麗的天青色半乳濁狀態。

  它不僅使鈞釉產生一系列由淺到深的藍色,而且還賦予一種含蓄的光澤和優雅的質感,減少了因釉面玻化而帶來的妖艷浮光。

  而沒有浮光的瓷,通透而雅致,撇去了艷色與玻化的俗,用來承載刻刀所賦予的美最是適合不過。

  “瓷刻?”

  在場的很多人都陷入了沉思,更多的是疑惑。

  倒是唐老還對這個工藝略有了解,踱了兩步才道:“我倒是曾經見過一件文物,掛盤上以特殊技法刻制出的篆印十六字滾籠詩……”

  “對,這也是其中一種,比較有名的。”陸子安聲音清冽,緩緩道:“這個篆印十六字滾籠詩還是挺有意思的,它豎念、橫念、對角、一字二字串行、等怎麼都能念得通順。”

  “對沒錯。”唐老皺著眉頭,凝神苦思:“就是我實在想不起來是哪十六個字了……”

  當時驚鴻一瞥,雖然給了他極大震撼,但是畢竟時代久遠,他只記住了那個器物的名稱和工藝,但具體的內容是真記不清了。

  “倒也不限內容,只要是四個字組成一句順口的句子就可以,總共可組成一百句。”陸子安來了興致,隨手拿起上釉的毫筆輕輕沾了些釉漿:“它一般都是用于掛盤和茶盞,因為都是圓形的,說的是華夏民俗的一百個民間寓意,外圓內方;既寓意著陰陽和合、同時又比如古時的大錢……”

  他聲音柔和而沉靜,流暢地講解的同時,筆下也沒有絲毫的停頓。

品禮儒禪德仁道茶和為百一親宗通味  果然是十六個字,唐老連連點頭:“對,沒錯,當時我看的就是這個!”

  “瓷刻里面,這一句用得比較多。”陸子安笑笑,輕輕擱筆。

  眾人頗為驚奇,紛紛嘗試著從左念從右念。

  “哇,真的怎么念都是通的哎!”神色甚是驚訝。

  “感覺這十六個字,怎么搭都能行。”

  眾工匠在看技藝,眾領導卻在看字。

  嗬!這手字,可當真是絕了!

  “沒想到陸大師您連篆書也會寫啊……”其中一位領導連連贊嘆:“瘦勁挺拔,果然好字。”

  篆書是大篆、小篆的統稱。

  陶宗儀在《輟耕錄·印章制度》中描述的極為貼切:“白文印皆用漢篆,平正方直,字不可圓,縱有斜筆,亦當取巧寫過。”

  陸子安的篆書,很明顯有漢代的風格。

  線條提按波變,跌宕流動,充滿了節奏變化。

  起筆時或藏或露,少有雷同;

  收筆處或作懸針,或為垂露,姿態萬千;

  轉折處或提或按,方圓兼備,虛實相生。

  當下便有些工匠按捺不住,直言想求陸大師讓他們將這幅字拓下來,留作備用。

  這字根本無須排版,直接可以用了!

  陸子安也只是一時興起之作,篆書他寫得多了,以前做印章都是篆書,當下手一揮:“隨意,你們自取便是。”

  他一點也不擔心這幅字會外流,如果真是拎不清的,根本沒有來這場合的機會。

  “我看您這一批瓷器里面,沒有多少掛盤呀。”唐老憂心忡忡:“如果全部用來做瓷刻的話,會不會……”

  陸子安眸光微閃,微微一笑:“我的理解,可能和普義上的瓷刻略有不同。”

  唐老眼睛一亮:“有何不同?”

  “瓷刻是我國源遠流長的一門傳統民間手工藝術,秦漢時便有剝鑿瓷釉的方法,稱為“剝玉”。”陸子安目光溫柔地看著桌上的刻刀:“古人做瓷刻,是從魏晉開始的。”

  對瓷刻不大了解的眾人聽得津津有味,沒一個人瞎咋呼。

  剝玉啊,聽著都好美的感覺。

  如果玉是一層一層的,那么瓷刻,就仿佛是用刻刀在將玉質一層層剝離。

  越來越通透,直抵靈魂深處。

  “魏晉暑期,隨著陶瓷業的發展,出現了大量的精美瓷器。

  帝王、官宦和一些文人墨客在玩賞瓷器之余,很想把詠詩題文的墨跡留存于其上以便永久保存。

  于是當時的藝人們便在施釉前的瓷坯上,用直刀單線刻出詩文書畫的輪廊,這便形成了最初的瓷刻。”

  陸子安沉吟著:“但他們一般很少運用色彩,大多是以墨寶為主。”

  除卻這較為出名的十六字,其余大多數都是題詩。

  “但瓷刻,其實是通過藝術家的精妙構思,將書法的線條、繪畫的構圖、雕刻的刀痕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使之成為一項綜合性的造型藝術。”陸子安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微笑,指尖輕輕撫過冰冷的刀面:“這樣的創意,僅僅用來刻繪詩句,未免太過可惜,在我看來,凡是能著墨于紙上的事物,無不可刻于瓷器之上。”

  所有?

  眾人的目光默默地落在了那十六字的篆書上,陸大師不僅技藝卓絕,更有一手好字畫,木雕和玉雕說來別致,但到底都是雕。

  如果能將書畫與瓷工藝相結合,那豈不是既能有書畫的獨特的藝術美感,又有瓷器的精妙質感?

  想象著那個畫面,所有人都開始有些迫不及待。

  這一窯瓷器,忽然有了更重要的意義。

  溫度,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里,終于慢慢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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