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睡了沒？”孫壽彭敲敲陳興明房間的門，低聲問道。
“沒呢，”程興明應了一聲：“門沒鎖，進來吧。”
推門進來的孫壽彭，看著坐在堆滿了資料的桌子前面的陳興明，笑道：“怎么這么晚了還沒睡？”
程興明：“睡不著，你不也沒睡么。”
“那倒是……”
孫壽彭應了一聲，同時目光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資料，全都是陳耕給的那兩臺摩托車發動機的資料，不由啞然：“你一直在看這個？”
“老孫，你就別跟我繞圈子了，”程興明笑了笑：“咱倆搭檔這么長時間了，你是什么人難道我還不清楚？說吧，什么事？”
孫壽彭咂咂嘴：“成，那我就不繞關子了……老程，你給我透個底，你覺得陳先生的那兩個摩托車到底怎么樣？”
“車是好車，發動機是好發動機！跟著兩輛摩托一比，咱上次在南斯拉夫見的是什么破爛玩意兒？！如果咱們嘉陵廠真的能引進這個車，咱們嘉陵廠就算是徹底活過來了。”程興明毫不掩飾自己對南斯拉夫摩托車的鄙視，沒辦法，誰讓上次去南斯拉夫的時候被南斯拉夫人給懟了呢？有機會埋汰南斯拉夫人的時候程總工當然也不會客氣。
“我也是這么想的，”孫壽彭點頭贊同的道，說話的同時他掏出煙來遞給程興明一根：“可我還是有點擔心……”
“我也一樣，”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老搭檔了，孫壽彭的擔心又何產不是程興明的擔心？這也是兩人這么晚了還睡不著的原因，程興明嘆氣道：“畢竟陳先生是做二手車的，他們不像捷克斯洛伐克的佳娃、小鬼子的本田那樣有豐富的摩托車生產經驗，這車有沒有什么暗病、發動機可靠性和整車的耐久性怎么樣……這個咱心底里都沒底啊。”
孫壽彭沒說話，就是默默的點上了煙。
憑心而論，陳耕拿出來的也確實是好東西，不說那個雙缸的350，就說現在的那個單缸的175，論起整車性能來也算是國內當前能夠接觸到的、嘉陵又有實力消化的最先進的摩托車動力系統了。
但費爾南德斯公司完全沒有任何的摩托車生產制造經驗，這也是一個致命傷。
“其實要說技術，我倒是不懷疑他們的技術水平，今天參觀的時候看了他們改裝汽車的那個車間，說實話，嘆為觀止啊。”跟著孫壽彭一起沉默了半晌，程興明說道：“還有他們自己研發的那個1.8和2.0的發動機，人家一個1.8的發動機，性能超出咱們的2.2的發動機一大截！現在還跟克萊斯勒合作……真是……”
說著，程興明忍不住搖頭嘆氣：“不敢想，真是不敢想，人家一家剛剛發展的公司的技術水平，就落咱們至少20年，可是就是他們畢竟沒有任何摩托車的生產經驗……”
孫壽彭狠狠的抽了一口煙：“是啊，他們沒有任何的摩托車生產經驗……”
沒有任何大規模工業化生產一款產品的經驗，但他們的技術和產品確實先進、陳耕的態度也足夠，如果嘉陵面臨的形勢沒有這么嚴峻，這些問題根本不是問題，但問題是……
看著大口大口的嘬煙的孫壽彭，程興明猶豫了一下：“老孫，我倒是有個想法。”
“嗯？”孫壽彭眼睛一亮，連忙說道：“你說。”
“就是……”程興明吞吞吐吐的道：“陳耕不是和本田的關系不錯嗎？那個風冷V12發動機的技術還是兩家共有的，你說，能不能……能不能……”
雖然程興明說的含糊不清，可孫壽彭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能不能讓陳耕幫個忙，幫嘉陵廠和本田技研牽個線、搭個橋？
本田在摩托車上的技術，那當然是不用懷疑的，他們已經用一個個的世界冠軍以及在世界范圍內的市場占有率證明了自己，如果不是因為陳耕忽然冒了出來，自己其實已經準備去東瀛考察了。
考察的對象是誰？
還不就是以本田為首的東瀛四大摩托車制造企業。
可是現在……
猶豫了一下，孫壽彭的眼神慢慢的堅定起來，他搖搖頭：“不行！”
不等程興明開口詢問，孫壽彭就解釋道：“陳先生在國內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如果咱們最終選擇了跟本田合作，領導們會怎么看？會不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程興明急了：“可是……”
“除非費爾南德斯公司的技術真的上不了臺面、扶不上墻，否則咱們就不能這么干——既然陳耕拿咱們當朋友，咱們就不能對不起朋友。”孫壽彭的語氣很堅決：“這是個態度問題，也是個立場問題。”
程興明愣了一下，隨即緩緩地點頭，慚愧的說道：“是我把問題想的簡單了。”
這個時候的華夏就是如此，只要你拿我當朋友，我就掏心掏肺的對你好，哪怕我自己吃虧也得對你好。從現有的情況來看，顯然陳耕是真的拿國內當朋友的，既然陳耕拿華夏當朋友，那咱們就不能對不起朋友——程興明心里甚至有些慚愧，他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危險，心態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孫壽彭擺擺手：“你也是為了咱們單位著想，何況咱們現在不是正在討論么。”
程興明松了一口氣，自己剛剛的話，說嚴重不嚴重，可老孫如果真的采納了，也會是個麻煩。想了想，陳興明試探著說道：“發動機耐久性的問題，現在陳先生不是正在臺架上進行耐久性試驗么，說已經模擬了三萬多公里，現在發動機的性能很好，正處于巔峰，我覺得起碼發動機的耐久性和可靠性是沒問題的。”
“沒錯，陳先生是這么說過。”孫壽彭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發動機的可靠性和耐久性問題不大，那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也就是車架了，車架可靠不可靠？牢固不牢固？陳先生不是說過么，如果這兩款車要引入國內，要在實際的道路上進行長測，至少要跑一兩萬公里，一兩萬公里跑下來，什么問題都該發現了……”
對啊！
孫壽彭眼前一亮。
這兩臺發動機的臺架測試是自己親眼縮減，每一階段的測試數據清晰明確，這些數據的復印件現在就在老程的桌子上放著呢，陳耕既然敢把這些資料給老程，那就九成九的肯定經得起考驗。
既然發動機現在已經在臺架上跑了好幾萬公里了還一點問題也沒有，那么在實際的使用當中當中肯定也幾乎不大可能有問題，就算有問題，也不可能在設計方面存在重大隱患。
好了，發動機沒問題了，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就是車架，但一兩個月的實際公路長測跑下來，但凡是稍微大一點的問題也都該暴露出來了，至于那些沒暴露出來的小問題……那也不是什么嚴重的問題。
“所以，你覺得可以合作？”
“我覺得問題不大，”程興明點頭：“不過具體的，還得等我看完這些資料之后再說。”
“當然。”
“不過你可以先跟陳先生談談具體的合作方式，”說到這里，程興明忍不住嘆了口氣：“老孫你今天應該看到了吧？他們不但能夠自己生產發動機，還有最先進的數控加工設備，可咱們嘉陵廠呢，有什么？什么都沒有——看著他們的那些設備，我是真眼饞啊，全都是好東西。”
何止是程興明眼饞啊，孫壽彭早就眼饞的直流口水了：一個小小的改裝車件，各類數控加工設備就占了差不多一半，這樣的場面，在國內哪敢想？！說起來嘉陵廠也算是國內的老牌軍工廠了，但偌大的嘉陵廠里連一臺數控加工設備都沒有，要是嘉陵廠能有這么先進的生產工具，嘖嘖……
“所以，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咱們嘉陵廠的意思是，我們出產品、出技術、出管理、出設備、甚至出廠房建設的資金，來做這個項目？”聽孫壽彭說完他的設想，陳耕當真是目瞪口呆：還有這種操作？！
如果是這種操作當然也不是不行，但按照當前華夏對外商投資的相關管理規定，在這個合資企業當中，費爾南德斯公司做持有的股份最多不超過50，且對公司沒有人事權、財務權、銷售權——這還怎么玩？
“陳先生，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了，對您也有些不公平，但是……”孫壽彭有些臉紅，他心里其實也明白自己提的這些條件有些過分了，但是他能怎么辦？嘉陵廠沒錢啊。反正周圍也沒有別人，孫壽彭一咬牙：“對于在新時代條件下的企業應該如何經營，我們其實也是在摸索當中，如果陳先生您有好的意見和建議，我們非常樂意采納。”
這就是變相的給出了承諾：國家現行的規章制度就在這里，我們沒辦法，但我們嘉陵廠一定會尊重和重視你們的意見——說是你們在幕后指導公司的經營也不是不可以，這樣的合作條件您覺得怎么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