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銀行下調了AMC的工人的信用額度。
這也是銀行對待罷工工人的一貫做法:萬一工人在罷工期間大肆透支信用卡、而資方最后又開除了那些罷工的工人們,銀行怎么辦?找誰要錢去?
當然,如果這些罷工的工人們結束罷工、重新開始上班,銀行又會重新恢復他們之前的信用額度,但現在的問題在于,AMC工人們的罷工還在熱火朝天的進行著,偏偏到了每年一度的繳納房產稅的時候了。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杰克·韋爾奇先生表示,鑒于暫時看不到解決問題的希望,公司準備招聘一批臨時工來頂替自己,按照相關法規的規定,一旦這批臨時工的工作時間超過三個月,他們就會成為正式工人,而公司也有權解除與自己的勞動合同……
也是這個時候,罷工罷的熱火朝天的工人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老板不會因為自己在“行使自己的合法權力”就停止使用臨時工,國稅局的稅務官們可不會因為自己正在罷工、沒有錢繳納房產稅,就對自己網開一面;——“死亡和繳稅是美國人一生當中無法避免的兩件事”的說法,可不是白說的。
怎么辦?
對于習慣了每個月有1284美元的薪水、生活悠然且優渥的工人們來說,他們是絕對無法接受自己工作被別人頂掉的結果,因為那樣就意味著自己房子會被銀行收走,而市場短時間內無法提供這么多的就業崗位,自己極有可能流落街頭,可是問題來了:這會兒自己正在罷工……
這就尷尬了。
“其實……”
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如果老板招聘了臨時工,我們就危險了。”
有人開口了,立刻就有人附和:“是啊,其實我對現在的生活也挺滿意的。”
“能漲點薪水當然好,可不漲其實也沒什么……”
“現在經濟不好,費爾南德斯先生對我們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不如我們結束罷工,回去上班算了……”
聽到這話的工人明顯心動了,可也有些猶豫……
“這個……可是報紙上說了,費爾南德斯先生同意復工的前提,是工會重新進行改選,這個……”
聽著工人們小聲的討論著結束罷工、打算回去上班,人群中那些工會的鐵桿們急眼了:如果工人們都不肯罷工了,那工會還有個毛線的作用?還有個屁的威嚴?!
“不行!咱們必須將罷工進行到底!”到了這會兒,工會骨干、鐵桿們也顧不得那么許多了,急赤白臉的大聲道:“如果咱們這個時候停止罷工,前面所做的一切可就全都白費了,先生們,相信我,只要我們再堅持一下,該死的資本家一定會低頭……”
“可是費爾南德斯先生剛剛又在thinkcenter上賺了上億美元。”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他根本就不怕我們罷工。”
“呃……這個……這個……”
鐵桿們的氣勢瞬間就矮了一大截。
“如果我們繼續罷工,銀行就取消我的信用額度,下個月繳房產稅的時候,這筆錢工會替我們出嗎?”
“這怎么可能……”
“我們支持工會的罷工活動,你們不幫我們繳房產稅,自己掙錢繳房產稅你們工會還不樂意,你們工會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話一出來,立刻就得到了一眾急等著錢繳房產稅的工人們的贊同和附和:“對啊對啊,你們工會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非得看到我們流落街頭才開心?”
“我看啊,你們工會還不定打著什么主意呢。”
“沒錯……”
工會和工人之間的矛盾爆發了。
工會希望工人聽從工會的決定,繼續罷工,而面臨著馬上要繳房產稅壓力的工人們,則已經扛不住壓力,要求停止罷工,趕緊上班。
得到了消息的杰克·韋爾奇笑的合不攏嘴:“確定嗎?”
“確定!”杰克·韋爾奇的秘書激動的滿臉通紅,作為杰克·韋爾奇的秘書,他太知道這件事的意義了,重重的點頭道:“現在工會和工人那邊都要鬧起來了,頭兒您看……您要不要去一下?”
知道秘書的意思,但杰克·韋爾奇一擺手:“不去!我去干什么,越是這個時候,咱們就越是要穩住陣腳。”
本質上,罷工其實就是資方與勞方之間的相互博弈的過程,如果資方承受不住壓力,就只能低頭,可反過來,資方扛住了,扛不住的一方自然就變成了勞方……人總是要吃飯的,工會能補貼一個月、補貼兩個月,可難不成還能補貼半年?!
為什么以前無數次的工人罷工活動中,率先低頭的是資方?無非是因為資方別說抗半年了,連倆月都扛不住而已,誰能想到竟然出了陳耕這么一個怪胎呢,就在罷工之前,人家掙好幾個億,根本就不怕你罷工。
秘書也是一時激動,聽了杰克·韋爾奇的這話,他一怔之后立刻反應過來,馬屁隨即涌來:“還是您高瞻遠矚,這會兒咱們什么都不用做,工會和工人那邊自己就鬧起來了。”
“嗯,”杰克·韋爾奇應了一聲,吩咐道:“這兩天我就不露面了,你來應付媒體,不管誰問起來就一句話:公司的態度是明確的,改選工會是復工的前提,否則公司絕不同意工人復工。”
“明白了。”秘書重重的點頭。
哪怕喬治·沃克再怎么經驗豐富,可事實證明,一旦心頭的那口氣泄了,投降的速度比對手想象的還要快的多。
面對公司的強硬表態,工人們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以超過90的支持率通過了改選工會的決定(美國法律規定,改選工會是需要工人表決的),也是在這個時候,杰克·韋爾奇的辦公室里來了一位客人……
杰克·韋爾奇看著眼前的AMC汽車工人工會副主席米歇爾··艾普爾,神情淡然:“艾普爾先生,說吧,你們工會這次又打算做什么?”
“不不不,韋爾奇先生您誤會了,我是代表我自己來的,”相比于之前的傲氣和不可一世,這會兒的米歇爾··艾普爾諂媚的樣子就跟抗日劇里的鬼子翻譯官看到了東瀛軍官似的,就差跪舔了。
“哦?”杰克·韋爾奇揚了揚眉毛,有些驚訝。
“我手里有證據,喬治·沃克貪污、挪用工會公款的證據,”米歇爾··艾普爾往前湊了一步,壓低了聲音對杰克·韋爾奇說道:“先生,只要您和費爾南德斯先生支持我當選新一任的工會主席,我保證在今后的工作中配合您和費爾南德斯先生……”
杰克·韋爾奇看了米歇爾··艾普爾一眼,不為所動:“艾普爾先生,我想您或許是誤會了些什么,工會是工人的工會,公司不會干涉工會的任何決定,那是違法的。”
公司干涉工會的決定是違反的,那你怎么還要求工會進行改選?米歇爾··艾普爾很想回這么一句,但是他不敢,因為他想要的東西還需要公司的支持。不但不敢反駁,他還得連連點頭,一臉受教的樣子:“是是是,公司當然不會這么做,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當選新一任的工會主席,我會竭力推動公司與工人之間的互利共贏、共同發展。”
看著米歇爾··艾普爾,杰克·韋爾奇沒說話,而是沉吟起來。
對于任何一家企業的老板來說,工會都是一個讓他們極其頭疼的存在,而毫無疑問,如果工會被公司所控制、所影響,那意義有多大根本不用多說,米歇爾··艾普爾的出現有些意外,但仔細想想,這其實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沒有這次的事情,喬治·沃克就將一直壓著他米歇爾··艾普爾一頭,雖然美國沒有“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說法,可類似的道理是全世界都同行的,米歇爾··艾普爾想要成為改選之后的工會一把手,這其實也不難理解。
只是這么一來,問題也來了,支持他米歇爾··艾普爾也不是不可以,但憑什么能贏得費爾南德斯先生與自己的信任?如何有保證這不是米歇爾··艾普爾給自己挖的一個坑?
“艾普爾先生,”杰克·韋爾奇忽然開口道:“你介不介意我對你做個體檢?”
米歇爾··艾普爾一愣:“什么?”
當秘書將米歇爾··艾普爾帶下去徹徹底底的檢查了一通,確認這家伙身上沒有任何的錄音裝備之后,談話終于可以放心的進行了。
“支持你做新的工會主席,這個沒問題,”杰克·韋爾奇肆無忌憚的道:“但問題是,我們如何能確認你是值得信任的?”
看米歇爾··艾普爾要說話,杰克·韋爾奇打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等自己先說完:“或者我們不妨再直接一點好了:你如何確保你對我們而言是可控的,而不是一枚隨時會爆炸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