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會審,顧名思義,是由仙界公選出最有聲望的三人會審。
根據仙界規制,傳承家族以下的罪責處置,由紅袍眾審判。而紅袍眾的問題,一般由紅袍眾內部和傳承家族共同懲治。
至于風老爺子的級別,只能召集三名同等級的老怪物,共同會審。
一般這種召集,召喚一位尚且不易,何況三個?所以基本是個擺設。
不過,王盟或者說王家,有備而來,別人毫不懷疑,他們攛掇出一場三公會審的能力。
風家府邸外,三個黑影,身披斗篷兜帽,緩緩走進大殿。
“吱嘎,”大殿正門陡然一聲打開,出現三個不露真容的身影。
眾人面面相覷,也沒認出來者身份,眼中滿是狐疑。
看到來者,王盟神態恭恭敬敬,緊著步子迎了上去。
“恭迎三老。”王盟神色恭謹,小心翼翼道。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對這“三老”的身份多少了然。
“不必客氣。”三老中間那人淡淡說道。
他們三個褪下兜帽,露出三張神態各異、氣質逼人的蒼老面容。
還是中間那人,目光掃過大堂,顧盼雄毅,凜然說道:“風老呢,他不在這里么?”
“剛剛一怒之下,出去了。”王盟低低的說了一句,又對老者耳語一番。
堂上眾人,包括林濤在內,豎著耳朵傾聽,也沒聽出個所以然。
聽完王盟的小報告,蒼發老者看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然后他扭頭,對場上的其他風家弟子道:“今天我們三個老不死來此,不是有意為難風老,只把事情說清,我們就走。”
風家的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主意。
良久,一名風家子弟奔出,去叫剛剛離開的風老爺子回來拿主意。
“吱嘎吱嘎……”大殿重新陷入沉寂,只有剛剛跑出的人,帶動的大門在風中搖曳,來來回回,發出聲響。
又是好一陣等待,大門突然被人緩緩推開,風老爺子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進門以后,目光立即鎖定三名老者。
這三人身后的王盟,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意思好像說,你不是還得乖乖的回來?
兩人目光交錯,風老爺子冷冷哼一聲,走向三名老者。
“風老。”
“你們三位。”風老爺子不點名也不道姓的說。
雙方點頭致意,沒更多禮儀,也沒更多話語可說。
“風老,咱們是老交情,多余的話就不說了,我們今兒個來,只有兩個條件,你答應了,三公會審就免了。你不答應么,哼哼……”老者攥了攥手心的三公令。
風老爺子眉頭一抖:“什么條件。”
“很簡單,”對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動起來,邊踱步邊道:“第一點,請你收回當天的成命,召回風家的監視者,并答應不再干預,剩下的我們來處理。”
“第二點,”老者緩緩亮出兩根手指:“你自己了斷,廢去所有仙力。”
他緊緊盯著風老爺子,輕描淡寫的說道。
風老爺子踉蹌倒退兩三步,環視眾人一圈,眼中悲哀。
眾人站在三公和王盟身后,一雙雙眼睛望著他,也無人求情。
“風老爺子,你要是想保全,就答應吧!”
不知是誰帶頭說一句,人群里勸退的聲音,便不絕于耳。
“是啊,如果三公會審,你更有麻煩啊!”
“這都是為了你好!”
“夠了!”風老爺子一聲斷喝,一雙悲戚的眼睛慢慢掃視眾人。
他沉沉的低下頭去,良久方才緩緩抬起眸子,語聲悲戚的問對方:“非要走到這一步么?”
那名老者不為所動,說道:“風老,我們并非強人所難。”
另外一名老者虛與委蛇道:“風老,我們這也算給仙界大大小小幾百個家族個交代,只要你自裁,我們絕不過分為難風家。”
“呵呵呵呵……”風老爺子悲哀的笑了兩聲,反譏道:“不過分為難風家?你們真以為,我是三歲小孩?”
“我們說的句句屬實。”對方沉聲說道。
“只怕未必是心里的體己話吧?”風老爺子冷笑連連,癱在座椅上。
他深深的看著對方,對方神情冷漠,對他和風家步步緊逼,嘴上說得卻是另外一番說辭。
他緊緊攥起拳頭,腳下無故起風,吹得衣袍鼓脹。
隨著這番動作,一股巨大能量,在大殿中迅速彌漫開來。
這力量渾然天成、強大無比,王盟等人還勉強支撐,實力稍弱的幾乎趴在地上。
風老爺子的衣袍,獵獵作響,長發亂舞飛揚,彷如上古天神。
三名老者腳下生根一般,一動不動,在風中巋然自立。
他們的聲音逆著風勢,緩緩傳進風老爺子耳中:“風老,你可想好了,真要動手?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如果你自裁,最多你自己犧牲,否則三公一會審,你們整個風家都要有罪!你想讓全族陪葬么!”
風勢驟然消失,大殿被吹得杯盤狼藉、一地雞毛。
興許是那句話,觸動了這位老爺子,風老悵然若失,緩緩收起衣袍。
他坐回椅子上,輕輕的長嘆一聲,仿佛消耗光了所有力氣。
許久,他終于回過神來,眼神復雜的盯著對手。
“是不是,今天只要我自裁,風家就不會受到連累?”風老爺子有氣無力道。
“有我們三個人的保證,你盡管放心。”對手聲音淡漠的回答道。
“嗯,”風老爺子淡淡應了一聲,緩緩的抬起手臂。
他盯著那手臂,出神看了一會兒,突然有所動作。
兩名風家子弟,眼疾手快,騰的飛身到風老爺子面前,牢牢抓住那只枯槁大手。
“老頭子,不能這么做啊!”風家子弟悲憤說道。
“老頭子,不能相信他們啊!”另一名風家子弟也大聲道。
風老爺子手臂顫抖,緊咬牙關,將兩人向后推了一步:“讓開!”
兩人對視一眼,死活不肯,當即跪拜下去,深深的埋頭。
大殿上的風家子弟,紛紛加入進來。
一時間,大殿上齊刷刷的跪倒一片,場面既有幾分悲哀,又令人感覺到莊嚴肅穆。
“老頭子,我們愿和風家共存亡!”不虧是傳承家族,說話慷慨激昂。
啪啪啪!
身后,突然傳來清脆拍掌,王盟緩緩走上前來,表情驟冷:“風家的精神,實在令人感動,不過……規矩就是規矩。該怎么樣,你們做好選擇。”
風家人人回頭,瞪視著這位王家特使,目光眥裂,眼中閃爍著濃濃的恨意!
他們在心中銘記,默默的,把這位王家特使列為風家整個家族的頭號敵人。
風老爺子哀嘆一聲,語氣平靜下來:“你們放手。”
他淡淡說道。
風家子弟似有不放心,臉上猶豫不決:“可是。”
“我叫你們放手!”風老爺子再次重申,加重兩分語氣,話中透出一絲憤怒。
風家子弟們,悻悻然的松手,又恭恭敬敬后退兩步,不敢距離老爺子太遠。
風老爺子平息氣息,諄諄說道:“事情到了這一步,沒有轉圜的余地,無論你們再如何鬧,結果也不可能改變。也許,還會更糟糕。”
眾人靜靜的聽著,沒一個人大喘氣,更無人打斷說話。
“何況,有這三位的親口保證,以這三人的身份,他們三人也不會食言。”風老爺子目光意味深長,瞅著三人。
對方站出來道:“我們不會食言。”
風老爺子繼續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他緩緩伸出手掌,盯著看了兩秒,慘然一笑,向自己身上拍去。
手掌和身體一接觸,風老爺子周身蕩起強烈氣流,臉上漸漸浮現苦難的神色。
他緊緊的咬牙忍住,不停的大口呼吸。
半晌,他仙力終于散盡,一個踉蹌不穩,險些坐倒在地。
風家子弟急忙上前,將他攙扶……
起來,眼里浸著淚光。
“各位,我已經履行諾言,你們也不會食言吧?”風老爺子氣息微弱,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注目對方。
三名老者心滿意足,淡淡的點了點頭,用同樣平淡的語氣道:“既然,風老已經自裁,我們定然遵守諾言。但是別忘了,還有個條件,風家還沒做到,把你們風家的人,從林濤那里撤回。”
風老爺子眼睛驀地睜大,又漸漸恢復如常,妥協道:“等下我們就去辦。”
三名老者仍不滿足:“現在就辦!”
“好!現在就辦。”風老爺子咬了咬牙,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啪嗒一聲,將玉簡捏成齏粉。
他輕輕的閉上雙目,感應風二叔的位置,不大會兒,他眼皮突然跳動一下。
風二叔在風家!
林濤也在風家!所有人都在偽裝!
半晌,風老爺子從震驚中平復下來,緩緩睜開雙眼,臉上沒表現出任何表情。
“都做好了么?”對手語氣淡然,頤指氣使起來。
“做好了。”
“那好,我們也不耽擱風老的宴會了,遵照約定,三公會審就免了。可風玄鏡和風慕雪兩人,屢次勾結白袍眾,也要受到紅袍眾審判。”對手道。
“你……”風老爺子氣急,從座位上彈起,可剛剛自裁仙力,身體十分虛弱,又坐了回去。
他目光恨恨,充滿懊悔,瞪著對面的狡詐對手。
對方直視他的目光,眼中充滿愉快、滿足和勝利的神采。
風老爺子終于無力的一聲長嘆,擺擺手道:“扶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