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越來越熱,管稀元頂著似火驕陽回到所里,熱得頭暈腦脹,把濕漉漉的警服脫下來真能擠出水。
“小魯,劉所有沒有回來?”他停好電動車,走進大廳敲敲戶籍窗口玻璃。
輔警小魯懷孕了,扶著桌沿湊到窗口邊提醒道:“早回來了,跟你一樣跑一上午。這會兒在辦公室跟教導員說話,你上樓時輕點,千萬別撞槍口上。”
“知道了,謝謝。”管稀元做了個很怕怕的鬼臉,夾著包躡手躡腳走過去,輸入密碼輕輕打開通往辦案區的防盜門。
過去幾天發生太多事,領導心情不好,沒出去辦案的民警全小心翼翼,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霉頭。
正如他們所擔心的一樣,劉建業此刻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辛辛苦苦把嫌犯抓捕并安全押解回來,結果一回來就接到上級命令,讓把嫌犯和案件材料移交給刑警三中隊,之前所做的一切全打了水漂。
光移交就算了,在分局還被領導劈頭蓋臉訓了一頓,讓深刻反省,讓回來寫檢查。
“問題顯然出在街道,要不是街道對我們有意見,光憑韓朝陽那小子掀不出這么大風浪。我甚至懷疑把嫌犯扭送分局是楊書記和顧主任授意的,蔡鑫陽只是馬前卒。”關遠程點上支煙,面色凝重。
劉建業掐滅煙頭,陰沉著臉問:“對我們有意見,就因為以前沒安排民警協助他們征地動遷?”
“可能不止。”
“還能因為什么。”
“說起來都怪我,朝陽社區義務治安巡邏隊成立時沒當回事,不知道他們是‘掛狗頭賣羊肉’,想不到會招那么多隊員,想不到這個巡邏隊其實是為街道服務的,就沒去也沒讓老許他們跑一趟,楊書記和顧主任可能不太高興。”
“通知過你?”
“哪有什么通知,就蘇嫻讓那小子給我帶個話,我當時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在意。”
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劉建業緊鎖著眉頭說:“不管他們是‘掛羊頭賣狗肉’,還是‘掛狗頭賣羊肉’,這個什么巡邏隊終究是社區的,不是街道的。成立儀式也好,授旗儀式也罷,全是社區居委會的活動,街道自然不會通知。”
“所以說我大意了,當時應該去一趟的。”
“這不能怪你,現在說這些也沒用。”
“巡邏隊就巡邏隊唄,還弄個什么大隊!劉所,知道那些人怎么叫那小子嗎,叫他‘韓大’,真是牛逼大了!”
“幾十號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說是義務的,其實就是專職的。大隊就大隊吧,我們如果不低頭不服氣,人家能整個支隊出來!反正是‘義務’的,怎么搞都行。”劉建業又點上支煙,接著道:“當務之急是把本職工作做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哪兒都不去,其它什么都不管,就抓績效考核。”
“也只能這樣了,先讓那小子嘚瑟幾天。”
“洪局不是讓他深入社區扎根基層么,不管他,由他去,就當沒他這個人。”
關遠程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正準備表示贊同,外面傳來敲門聲。
“進來。”
“是!”
陳秀娟真不想敲這個門,但不敲不行,只能硬著頭皮走進辦公室,小心翼翼放下四張報銷單據:“劉所,這些被嚴大姐打回來了,說不符合標準,不好報銷。”
“不符合標準?”劉建業臉色一變。
“嗯。”
民警出去執行任務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是有相關規定的,按里程算,近的只能坐硬座,遠的可以買臥鋪票。飛機也不是完全不許坐,但必須是特殊情況。
劉建業反應過來,看看單據,旋即拿起手機撥通馮副局長的電話。
“馮局,我劉建業,上次去前湖市抓捕制販假證的嫌犯,因為時間緊急,買不到火車票,您不是讓我們把握戰機坐飛機去嗎,現在財務說不符合標準,不給我們報……”
他話沒說完,電話里就傳來領導的反問聲:“我說過嗎?”
“您說過,那天晚上在527廠您點過頭的。”
“怎么可能,我自己帶隊出省抓捕都按規定坐火車,怎么可能會讓你們坐飛機?”
有沒有搞錯,那天晚上是你親口說的。
劉建業氣得咬牙切齒,又不能再強調領導說過讓坐飛機的事,只能苦著臉懇求道:“馮局,現在坐都坐了,那個窩點被我們搗毀了,嫌犯也安全押解回來了,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您能不能幫我們跟財務打個招呼,讓嚴大姐高抬貴手給我們報了。”
“財務有財務規定,這種事你讓我怎么打招呼,這不是違反原則么。”
“可我們也是為了工作。”
“誰不是為了工作,自己想辦法。”
“馮局,所里又沒什么經費,更沒什么小金庫,四張機票六千多,這個辦法您讓我怎么想?”
不管怎么說他也是老部下,馮局權衡了一番,低聲道:“好吧,我幫你們跟杜局說說,到底能不能報不打保票。你最好寫一個情況說明,最好去火車站和汽車站請人家開個證明,證明那兩天去前湖的火車票和汽車票確實賣完了。”
去火車站和長途汽車站請人家開證明!
劉建業徹底服了,掛斷電話坐下來氣得臉色鐵青。
如果花園街道綜治辦沒把殺人犯扭送分局,局領導能讓所里把制販假證案的嫌犯和材料移交給刑警三中隊,這四張機票報銷起來能有這么難?
這個家沒看好,沒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
關遠程很內疚,起身拿起報銷不掉的單據:“劉所,我去吧,這事交給我。”
陳秀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輕輕反帶上門回內勤室,經過社區隊辦公室見管稀元正同老胡、吳偉等人竊竊私語,忍不住走了進去。
“把門關上。”有人進來,老胡嚇一跳,見不是領導才松下口氣。
“說什么呢,搞這么神秘。”陳秀娟回頭看了一眼,不無好奇地問。
“能說什么,還不是韓朝陽。”
“說有什么用,人家立大功、露大臉,手下有人有車,聽說局里還要給他拉內網配警車,指不定哪天就組織我們學習他的英雄事跡。這試用期還沒滿就‘韓大’了,如果不是在試用期,我們估計得稱呼他‘韓局’!”
“還小民警大作為,他奶奶的,這算什么事!”
你一言我一語,像“開聲討會”一般聲討起韓朝陽。
管稀元始終沒開口,見眾人不約而同朝他看來,禁不住來了句:“搞成現在這樣是跟韓朝陽有點關系,但不能全怪他。”
“稀元,差點忘了嫌犯是你比對出來的,你一樣立了大功,露了大臉。”
人家有背景有關系,你們在這兒發牢騷有用嗎?
別說你們發牢騷沒用,所長教導員都拿他沒轍。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管稀元決定幫韓朝陽說幾句話,緊盯著老胡問:“老胡,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好吧,既然你說到我身上,我就說說這件事。”
管稀元抬頭看看陳秀娟,直言不諱地說:“你們怪朝陽當時沒攔住街道的人,你們后來也去過現場,當時有多少村民在圍觀?有人拍照,有人攝像,有人發朋友圈,有人發微信群,真是在現場直播。朝陽要是攔住不讓扭送,跟街道干部鬧起來,被圍觀群眾拍下來發網上影響會有多惡劣?”
“攔不住歸攔不住,但往分局扭送時總可以給所里打個電話吧。”
老胡話音剛落,陳秀娟冷不丁插了句:“他如果能及時匯報,教導員就可以直接去分局,在他們去分局的路上攔住,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去朝陽村,又從朝陽村去分局的路上。”
“拜托,那是押解涉嫌殺害兩人的重犯!”
管稀元敲敲桌子,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殺人償命,何況殺兩個人,計慶云又不是傻子,肯定清楚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路上發瘋。前幾年西南不是出過事么,幾個民警和協勤抓獲一嫌犯,在押回單位的路上嫌犯發瘋,開車的民警猝不及防,車沖進河里,結果幾個民警協勤全部犧牲,全被嫌犯拉著同歸于盡。”
前幾年確實發生過這個悲劇,眾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管稀元深吸口氣,繼續道:“換作我,我一樣不敢分心,所以這件事一樣不能怪他。再退一步說,他到底怎么了,招誰惹誰了?沒發生這事前,還不是一樣個個跟他像有深仇大恨似的。怎么說也是一個單位同事,光顧著說別人,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這地洗的,可惜他只是社區義務治安巡邏隊的大隊長,不是治安大隊長,不然你管稀元上調機關指日可待!”
“別陰陽怪氣,我是就事論事。”
話不投機半句多,老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第一個起身走出辦公室,陳秀娟冷哼一聲也走了。
吳偉話不多,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撓撓頭,拿起帽子跟著走出辦公室。
管稀元突然覺得有些后怕,正琢磨剛才這番話會不會傳到所長教導員耳里,手機突然響了,韓朝陽打來的。
“兄弟,我以后日子估計也不會好過。剛才忍不住幫你說了幾句公道話,結果……結果一個個看我的眼神全變了,估計很快就會傳到劉所和教導員耳里。”
患難見真情,韓朝陽真有那么點感動,下意識問:“他們怎么說我的?”
“還能怎么說,不提這些了,找我什么事。”
“謝謝。”
“謝什么謝,有事趕緊說,我這邊說話不方便。”
劉所回來了,所里此刻的氣氛絕對很緊張。
韓朝陽反應過來,急忙道:“老管,我這兒有一條線索,我們警務室轄區的假釋犯趙杰,經常帶一兩個女的去你轄區的一個快捷酒店開房。不光帶女的去,每次還有十幾個男的,大多是白天,我琢磨著絕對沒干好事。”
付出就有回報,而且回報來得如此之快。
管稀元欣喜若狂,激動興奮地說:“不是聚賭就是聚眾吸毒,也可能是聚眾yin亂!”
“不管這幫人在搞什么,反正我已經請群眾幫盯著了。他們如果再去我會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人手不夠給你安排十幾個巡邏隊員,車我這兒也有,到時候給他們來個人贓俱獲。”
“好兄弟,感謝的話哥就不說了,現在說話也不方便。要不下班之后我去找你,好好研究下怎么給他們來個人贓俱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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