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過去半年有余。
傍晚,落日的余暉傾灑在了大地,將整片平原澆灌成一片昏黃。
平原上的兩支鱗獸隊伍,仍舊拉開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沿著漸次升高的地勢,朝著遠方一座古怪的巨大山脈緩緩行去。
處于后方的鱗獸隊伍中,韓立一襲黑袍,盤膝坐在一座黑殿屋頂,朝著遠方眺望而去。
只見遠方那座山脈,有一半在夕陽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片金紅之色,另一半卻光芒黯淡,呈現出古怪的幽藍之色。
看了片刻,韓立的眉頭不禁微皺了起來,從那座山脈中察覺到了些許古怪波動,而隨著不斷靠近,那種古怪波動變得越來越明顯,一股森寒之氣也開始鋪天蓋地籠罩了過來。
越來越多的人,都察覺到了古怪,紛紛出了石殿,來到外面探查起來。
這一點距離看似不遠,兩支隊伍卻仍舊花了整整七天時間,直到第八日天色將明之時,才來到了山脈腳下。
這一次,傀城的隊伍沒有繼續先行,而是停在了山口處,等候玄城眾人趕到。
韓立與骨千尋兩人并肩站在烏鱗象背上,遙望著前方那座山脈,就看到那道綿延不知多少萬里的黑淵,一直延伸過來,通入了這座山脈中,似乎將整條山脈都貫通了進去。
而眼前這座山脈一半晶藍,一半赤紅,當中各有古怪氣息透出。
“這地方真是古怪的緊,以我們的體魄竟然還能感覺到絲絲入骨的涼意。”骨千尋輕輕搓了搓手臂,開口說道。
“這半邊山脈巖石冰寒如霜,看起來恍如冰晶,這絲絲縷縷的寒氣便是從山體中透出。而那半邊山脈的巖石卻如火如荼,如此冰火兩重天的奇景,在這積鱗空境中實屬罕見。”軒轅行指了指另一邊的山脈,說道。
韓立一直默然無語,眉頭緊蹙。
這時,一陣號角之聲和鐘鳴之聲同時響起。
韓立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飛身長掠而起,朝著兩支隊伍前方落了下去。
很快,其余人也都趕了過來,集合在了前方。
與之相隔十數步外,傀城眾人也集合在了一起。
韓立目光一掃而過,就見當日操控著翼鱗鳥懸空而來的,那名背負短戟的俊美青年,正站在隊伍最前頭。
在其左側,站著一名兩丈余高的彪形大漢,頭上半禿,頭頂上豎著一根沖天辮,看起來頗為滑稽,而其上半截身軀坦露,一塊塊精鋼雕刻般的肌肉墳起,上面可見一根根扭曲突起的青色血管,看起來又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而在那俊美青年右側,則站著一名身高不足四尺的侏儒男子,容貌生得頗為俊秀,絲毫不比那負戟青年差上多少,身上穿著一套雪白骨鎧,站得筆直,看起來倒也有些氣勢。
在那三人身后的十數人,大多都是身段曲線玲瓏的女子,身上的服飾也就整齊多了,大多都是黑袍紗衣,臉上則都覆蓋著一層輕紗。
韓立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隊伍最后的三個人身上。
那三人身上雖然也同樣穿著黑袍,但是給他的感覺卻與其他人很不相同。
就在韓立打算仔細探查一番時,兩道人影卻從高空飛落,來到了兩支隊伍前方。
其中一人身材中等,容貌普通,正是玄城之主厄膾。
而另一人卻身著白色紗裙,面附輕紗,體態曼妙,身材玲瓏,降落之時好似飛羽落地,輕盈無比,舉手投足之間,每一個細微動作都令人心旌搖曳。
就連骨千尋一個女子,都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明明未曾施展任何魅惑之術,卻有一股天然卻絲毫不做作的媚態流淌……”韓立喃喃說著,心中卻不禁浮現出了紫靈的影子。
他心里清楚,眼前這名女子,當然不可能是紫靈,因為其乃是傀城的城主沙心。
“諸位,我等苦心尋覓的‘大墟’勝境,就在黑淵的另一邊,而穿過黑淵的路途,就在這冰火交疊的山脈當中。我知道,過往我們玄隗兩城之間爆發過太多的沖突,彼此雙方都有親近的人死在對方手上。”沙心當先開口,緩緩說道。
兩城之人聞言,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互相對望時,眼中明顯猶有恨意。
“這種仇恨……無法消弭,也無需消弭。”
沙心此言一出,兩支隊伍皆是一陣嘩然,不少人手腕一轉,已經紛紛摸向身后腰間的星器,眼中殺意漸濃。
“諸位稍安勿躁。”厄膾還是往日那副溫和模樣,笑著說道。
玄城眾人聽罷,這才紛紛收回了手掌,只是眼中的警惕之色,絲毫不減。
“不管諸位仇恨有多么深刻,我只希望在此刻,在這冰火極脈之中能夠暫時放下。”沙心神色自若地掃過眾人,繼續說道。
“冰火極脈之險,遠超你們的想象,這一點不用懷疑。在這山脈之中,我們不能像之前那樣拉開距離分散行動,必須合歸一處,小心前行。所以諸位務必暫時擱下個人恩怨,互相合作扶持。”厄膾接過話頭,說道。
眾人沉默片刻后,孫圖當先開口說道:“謹遵城主諭令。”
于是一呼百應,眾人紛紛喊道。
“接下來,我們會從寒冰山脈一側入山,為了防止發生意外,進入山口之后,兩城隊伍會摻雜開來,間隔著行進。”沙心眉頭微微一蹙,開口說道。
“遵命。”眾人不再遲疑,開口喝道。
“出發。”厄膾一聲令下,眾人紛紛返回鱗獸山上,開始朝山口行進。
當韓立回頭再去看傀城隊伍末端那三人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厄膾與沙心的鱗獸并排走在最前面,當先走入了那座山口谷地。
緊隨其后,一頭鱗獸傀儡載著傀城之人走入其中,后面緊跟著另一頭載著玄城之人的鱗獸,兩支隊伍交錯開來,一個跟著一個進入了山谷中。
一入山谷之內,一陣好似女子嗚咽的山風吹拂之聲,就在四周響了起來。
谷中雖然不見冰雪,卻有絲絲寒意籠罩,令人遍體不適。
韓立眉頭微蹙,望著谷內崎嶇的山路,思量了片刻,返回了房間中,再次閉關修煉起來。
一連經過數日跋涉,隨著眾人的不斷深入,山脈之中的晶藍巖石,顏色變得越發深重起來,當中透出的寒意也越發濃重。
韓立一開始還能不受干擾的自顧修煉,可到了近幾日,饒是他也被這時刻籠罩的冰寒之意,弄得心神無法安穩,時不時就會轉醒過來,自然也就無法再繼續閉關修行了。
這一日夜里,他再次從入定修行中轉醒過來,便起身走出了石殿。
時至深夜,月明星稀,山谷中的巖石反射著月亮清冷的輝光,倒是將山路映照得十分清晰,只是與這谷中溫度相合,就顯得越發寒冷起來。
韓立正仰頭望著月亮的時候,身后骨千尋也走了出來。
他扭頭望去時,發現才幾日不見,骨千尋換上了一套全新衣衫,肩頭上披著一件頗為厚實的獸皮大襖,看起來稍稍有些臃腫,但卻多了幾分憨態可掬的可愛模樣。
“厲道友,你在看什么?”骨千尋被韓立看得有些奇怪,遂開口問道。
“你這獸皮大襖是從哪里來到?”韓立有些尷尬的說道。
“前日隊伍遇襲,被一群周身無鱗卻多毛發的妖獸圍攻,我出手殺了幾頭,剝了其中一頭的皮,就做成了這件大襖。怎么,前天發生的事情你不知道?”骨千尋看了韓立一眼,問道。
“聽到動靜了,不過當時正在修行關鍵,就沒有理會。”韓立略一遲疑,說道。
當時他正值一處玄竅貫通之際,所以明知是有敵襲,卻仍是沒有出手。
“怪不得……不過說起來厲道友你的定力當真不凡,近來山中溫度已經降低到如此程度,隊伍中有幾人的肌膚都被冰凍皸裂,根本不敢靜處,你居然還能獨坐閉關,了不起……”骨千尋贊嘆道。
“骨道友謬贊了。對了,前日來襲的妖獸實力如何?”韓立故意岔開話題,問道。
“很強……比之前來的路上遇到的那些,強了不止十倍,其中最普通的都是玄階妖獸,并且數量極多。玄城的一名修士就是大意之下,被為首的一頭天階妖獸咬中了小腿,最終拖拽下了烏鱗象脊背,慘遭分食。”骨千尋沉吟片刻后,說道。
“想不到竟然還出了這檔子事……”韓立眉頭微蹙道。
“所以最近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這些妖獸再度來襲。”骨千尋點點頭。
韓立皺眉遠望,就見隊伍前端已經上了一處陡坡,開始沿著山壁一點點攀援而上,似乎是要翻過前面一道高聳的山梁。
“前面路也越來越不好走了。”韓立收回目光,不禁感嘆道。
“再不好走,也得繼續走。都到了這里了,自然說什么也要一探究竟,看看這傳說中的‘大墟’究竟藏著什么奇珍異寶。”骨千尋眸光微閃的說道。
“但愿別讓我們失望。可別地如其名,真是一座廢墟才好。”韓立笑了笑道。
“烏鴉嘴!”骨千尋瞪了韓立一眼,返身朝石殿走去。
韓立收起笑容,望向前方深邃的黑暗,目光閃動了數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