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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驚天丑聞

  通義坊,國子監。

  藏書閣。

  清晨魚肚未白時,賈琮便來到此處,借了四書大題小題文府中的兩冊,細細揣摩起來。

  也是因為他極得藏書閣教諭欣賞,才能有此待遇。

  尋常監生,只能在正常鐘點來借書。

  賈琮是打算今科秋闈下場的,畢竟未取得舉人功名前,還算不得讀書人。

  舉子可與官員以朋友相稱,也可候補為官。

  而秀才生員,只能自稱一聲學生。

  士林中人心目中的“同道中人”,最起碼的門檻,便是舉人。

  再之下的生員、童生之流,和小學生差不多,頂多不是文盲罷了。

  而既然打定主意下場,就容不得有太多分心。

  如今該謀劃的能做的,賈琮自忖都做了。

  如果不出意外,結果只會比他預定的目標更好才對。

  所以,不必再過多關注。

  現當下的緊要任務,就是盡快取得一個起碼的官場出身。

  兩年多全身心投入的專注學習,不浪費點滴光陰,又有名師教誨,足以媲美尋常人七八年甚至十來年的寒窗苦讀。

  看過賈琮文章的人,大多都以為文章火候已經足夠了。

  不過,依舊不是懈怠之時。

  藏書閣內只有一個住在此處的教諭在,是個很純粹的老夫子,因為欣賞賈琮的勤學,所以給予過他許多幫助。

  與往常一般,一老一小都在燭火下專心讀書。

  四書大題小題文府中,包含了所有時文里的大題、小題的范文。

  這就相當于后世的題庫,足有數百萬字之著。

  文府中的時文自然不是要背的,因為再聰慧之人,也不可能將這些范文全部背下。

  更何況,即使全背下了,其實也沒甚用。

  如今科場出題都是截搭題,用后世的排列組合來計算,這種截搭題的題目理論上是無窮無盡的。

所以死記硬背并沒什么卵用  文府內范文的用處,是用來揣摩名家破題,承題的功夫。

  揣摩領悟透了這些,才算真正汲取到了精華。

  而通常,這個時候若有名師指點,就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賈琮有時會請教這位教諭,但更多的,他會將疑惑之處筆錄下來,帶回尚書府,詢問宋華,或者宋巖。

  這二年來,他已經積累了厚厚一個冊子。

  皆是心得筆記,時常翻讀,受益匪淺。

  若日后他的子嗣再進學科舉,有這樣一冊筆記在,亦會受益良多。

這就是所謂的家學淵源  沉浸在對名文佳作的揣摩中,時光飛逝。

  晨曦的陽光照進藏書閣內,籠罩在靜靜的讀書人身上。

  燭火熄滅,鼓樓的鐘聲傳來,賈琮依舊恍若未覺。

  這讓藏書閣的劉教諭看了十分欣慰,暗自點頭。

  只是讓劉教諭不喜的是,隨著天色大亮后,愈來愈多的人來此處尋賈琮。

  一波接著一波,到了午時后,他根本都不能回到座位去了。

  直接站在藏書閣門前,凡是不借書的,全部打發離開。

  就是借書,也不準入內,報上書名后他會派人取來。

  連續趕走了幾撥慕名而來拜訪的監生后,劉教諭正在納罕出了何事..

  然而接下來的人,卻是讓他也沒法子阻攔了。

  “清臣啊,國公府打發人來尋你,是你家二老爺有事喚你回府。”

  劉教諭惋惜道,語氣中不無埋怨。

  看來,他心里是極不贊成家人打擾監生學習的。

  賈琮聞言亦是輕嘆一聲,他依禮謝過劉教諭后,將準備好的一副字拿出,道:“這二年來,琮得先生照顧多矣。

  無以為報,只以此字略表心意。”

  劉教諭有些詫異,接過后打開書卷一看,只見十六個字:

  經師易遇,人師難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劉教諭見之,心里一熱,卻顧不得許多,急問道:“清臣莫非要離監?可你還未肄業”

  賈琮面色有些沉重,搖頭道:“先生許是不知,家父正臥病在床,學生身為人子,理當回去侍疾。”

  劉教諭聞言,雖惋惜,卻不能阻攔,畢竟孝道最重。

  他將書卷收起,殷殷叮囑道:“合該如此,只是清臣歸去后,若有疑難,或是需要什么書本在外面不易得的,只管來尋我便是。

  但務必要記住,萬萬莫要忘了讀書進學。

  須知舉業一道何其艱難,似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萬不可大意輕忽啊。”

  賈琮深揖應道:“琮,謹記先生教誨。”

  出了國子監門,賈琮就見賈府給他安排的馬車和長隨在門外候著,謝絕了長隨過來接過書箱的好意,賈琮背著書箱自己上了馬車。

  臨關車門時,遠遠看到邱三站在街角,也不知等了多久,這會兒在朝自己點頭。

  賈琮沒有多言,關上了馬車車門。

  長隨騎馬,車夫趕車,一行人往居德坊趕去。

  東路院。

  眼見賈赦揮劍刺向邢夫人,邢夫人早已嚇傻,連逃都忘了逃。

  賈璉終是奮起余勇,沖上前將邢夫人往一邊推開,大喊道:“太太快跑啊!”

  只是又慢了些。

  賈赦含恨出手,劍已經刺到了邢夫人身前,雖被賈璉推到一邊,避開了心窩要害,卻還是被刺中了肺部。

  邢夫人中劍后慘嚎一聲,只覺得全身力氣散盡,軟軟的栽倒在地。

  周遭丫鬟婆子驚叫連連。

  賈璉大哭求饒道:“老爺,不能殺,殺不得啊!”

  可賈赦此時哪里還有理智在,恨不得拉著整個世界一起滅亡。

  猙獰著臉,再朝賈璉刺來。

  賈璉見賈赦果真瘋了,也顧不得邢夫人了,轉身就逃。

  賈赦就要去追,又見王善寶家的哭天喊地的跑來,撲到邢夫人身上號喪。

  心中厭起,賈赦獰笑一聲,舉劍砍下。

  王善寶家的唬的魂飛魄散,只顧著抱頭趴下,背上挨了一劍,慘嚎一聲,暈了過去。

  她雖暈了過去,可肥厚的身子卻死死壓在了邢夫人身上。

原本就被刺穿肺部重傷倒地的邢夫人,此刻再慘叫一聲  賈赦卻不顧這些,踉踉蹌蹌的朝賈璉追去。

  他已經感覺到,周身氣力在飛速流逝。

  他要在徹底無力前,將那個畜生殺死!

  儀門內,向南大廳。

  閑等無趣,錢穆終究還是將賈琮所作贈杏花娘一詞寫了出來。

  眾人多是科甲出身,飽讀詩書。

  此刻將這闕詞贊了又贊,不吝美言。

  而賈政更是一掃多日煩惱,驚喜交加!

  站起身來捧著那闕贈杏花娘,翻來覆去的讀,百讀不厭!

  趙國梁艷羨道:“存周啊,只此一詞,賈家當可留名千古。”

  錢穆等人也紛紛附和道:“功名富貴,權勢祿位,縱然能顯赫一世,卻終將化為一抔黃土。

  唯獨這等風流文詞,必將百世長存。”

  賈政聞言,愈發激動的滿臉通紅。

  此等文華盛事,是他多少年的夙愿啊!!

  原本以為要等到賈琮下場趕考,金榜題名時,才能聊以解慰。

卻不想  竟能這般早給他這樣大的驚喜!

  縱然考個狀元,也不及這闕詞好啊!

  幾乎語無倫次,賈政大聲吩咐道:“快去,讓廚里速速準備大宴,今日吾家大宴賓客!!”

  眾人聞言大笑,皆道:“合該如此!”

  不過見賈政嫡子寶玉站在一旁有些落寞,都是心思伶俐之輩,又轉口夸贊起寶玉來。

  銜玉而誕,天生富貴云云。

只是這種夸贊,卻只能讓賈政冷笑了  不過到底難得大好氣氛,他也沒再斥罵寶玉。

  正當主客歡慶時,忽地,從外儀門處突兀的傳來一陣雜亂驚呼聲。

  這樣的事,讓賈政登時沉下臉來。

賓客們也都訝然  賈府富貴百年,別的不說什么,體面功夫絕對是整個大乾做的最深的門第之一。

  在主子宴客時,發生嘈雜亂聲,簡直不可想象。

  然而,更讓眾人不可想象的還在后面。

  大廳外一道越來越近的哭喊聲音傳來:“救命啊!老爺,快來救命啊!”

  眾賓客紛紛忍不住議論起來,賈政更是面沉如水,站起身來往外行去。

  走至門前一看,臉色瞬間難看之極。

  只見賈璉竟只著了條褻褲,赤著上身,連滾帶爬的哭喊著跑來。

  而他半只左耳已經不見,血淋淋的沾濕了半邊身子。

  見此,賈政身子都搖了搖。

  不用想他也知道,能將賈璉傷至此的,除了他那大哥,還有何人?

  而看到賈政后,賈璉終于緩了口氣,跪在地上拼命磕頭道:“老爺救命啊!大老爺要殺我,已將大太太殺害”

  “嘩!”

  諸多賓客并滿場仆婢,無不駭然。

  賈政更是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

  好在身旁寶玉攙扶住了他,回過神來,顫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大老爺為何,為何會如此?”

  賈璉不敢答,只是拼命的磕頭。

  正這時,外面又傳來一陣嘈雜聲。

  好些奴才磕頭乞求聲響起,卻似沒用,沒一會兒,眾人就見枯瘦如鬼的賈赦,披頭散發,目色赤黃,腹如孕婦,手持寶劍而來。

  賈璉見之唬的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爬到賈政腿邊,磕頭不止道:“老爺救我,老爺救我”

  賈政顫著手,厲聲道:“大兄,汝瘋耶?”

  賈赦比他還怒,瘋狂怒吼道:“這個畜生,連他娘都敢偷,被我捉奸在床,你也護著?”

  “轟!”

  好似一道驚雷炸響,賈政目眥欲裂,驚恐的看著膝下畏畏縮縮的賈璉。

  再想起方才賈璉說賈赦已殺了邢夫人,登時一股腥味涌上喉頭,“噗”的一口心頭血吐了出來。

  再也忍不住,兩眼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又是引來一陣驚亂  到了此時,誰也不知該怎么做了。

  好端端的一場盛會,怎就變成了這般驚天丑聞?

  眼見賈赦獰笑著舉劍殺來,賓客們根本沒有阻攔的意思。

  他們許是巴不得讓賈赦將這忤逆人倫的畜生宰殺,也落個干凈。

  連賴大、林之孝、吳興登等管家都是如此,這時都選擇束手旁觀。

賈璉與邢夫人  畫面都不敢想象!

  此事著實太駭人聽聞了!

都死了,或許反而干凈  眼見賈赦搖搖晃晃的殺來,賈政昏厥被送到后面,其他人卻連看他一眼都覺得臟,賈璉慘笑一聲,只能引頸待戮。

  其實賈赦也已經到了極致,氣力幾乎耗盡,腹部如火燎針扎一般劇痛,頭部更是昏昏然。

  若非有股執念,他此刻早已倒下。

  眼見到了跟前,賈璉也已經嚇癱在地,性命不保時,卻聽一道厲喝聲:

  “還不快攔下!”

  眾人看去,只見一面如冠玉的少年背著書箱急急進來,面色肅煞,對站在一旁的賈家奴仆們厲聲令道。

  雖然賴大等人平日里并不將他的身份放在心上,少有人拿他當正經主子。

  可這會兒賈家出此大亂事,府上能說話的主子也就這一二人了,當著外客的面,他們不得不聽命。

  賴大身為大管家,嘆息一聲,到底命四個健壯的奴仆將賈赦攔了下來。

  賈琮背著書箱進來,跪在賈赦面前,泣道:“父親大人,何故如此?兄長乃父親嫡親血脈而出啊,安能忍心害其性命!”

  賈赦此時已經瀕臨昏厥邊緣,就算賈琮不攔,也沒力氣殺了。

  他腦子里昏昏然,連賈琮都沒認出來,聽了這話,稍許反應后,用盡平生最后的余力,嘶吼道:“這豬狗不如忤逆人倫的畜生,焉能為人子?”

  “噗!”

  吼罷,賈赦一口腥臭黑血吐出,仰頭倒去。

  賈琮一個箭步起身扶住,順便避開那口黑血,大聲呼道:“快去請太醫,快去請太醫!”

  ps:賈璉偷姨娘的事,出自原著第六十三回賈蓉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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