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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來者不善

  布政坊,尚書府。

  宋家前書房。

  兩個年輕人跪在門前月臺上,大眼瞪小眼,滿面羞愧,也盡是無奈。

  方才從曲江池回來后,李儒、曹永陪宋巖回到尚書府,入書房前,二人異口同聲的命自己孫子跪下。

也沒說個緣由  可氣的是,賈琮小兒竟陪著三位老人一起進了書房。

  好歹宋華也進去了,不然二人只會更郁悶。

  當然,對于被罰跪之由,兩人也不是全無猜測。

只是越是想此因果,反倒愈發郁悶  毫無疑問,自今日之后,二闕詞一出,賈琮在士林中的名聲只會如日中天!

再加上之前那闕贈杏花娘,若非賈琮年紀還小,那他完全已經可以借此名聲,在平康坊里歡度余生了,還是免費的  如今平康坊七十二家青樓,哪家花魁若是不會唱“人生若只如初見”,簡直羞于見人。

  今日起,又要多兩首。

  成就了這般大的名聲,然而“鼓動人”卻被罰跪。

真是好氣啊  更氣的是,賈琮在那闕定風波四月二十日中,將他們記錄在內,還是以“丑角兒”出現。

  這樣的好詞,用膝蓋想也能傳諸四海,甚至還能流傳后代。

  如此,天下人皆知他們狼狽,獨賈家那三小兒得意,太可恨了!

  只是,不管氣也好恨也罷,他們也只能忍著。

  雖然當初初見時,賈琮為避免尷尬,主動提出他們不用和宋華一起稱呼他為師叔,平輩論交。

  但說到底,他們還是矮了賈琮一輩。

  其實不止他們矮一輩,這世上有太多讀書人,官場上的士人,都要比賈琮矮一輩。

  原因很簡單,宋巖輩分著實太高。

  這些年帶出來的徒子徒孫無數,而他的門生們,都是賈琮正經的師兄。

  這些門生這些年也都已長成大樹,門下又有無數門生。

  如此算來,尊賈琮一聲“小師叔”者,簡直不計其數。

  就是喊其“師叔祖”者,也絕不會少。

所以,兩人此刻漸漸明悟過來,今日他們做了一件何樣的蠢事  書房內。

  曹永嘆息一聲,神情有些蕭索道:“我夫為宦一生,如今致仕,就要歸鄉。不懼權勢盡失,不懼俸祿全無,只心痛后繼無人啊!”

  李儒也面色沉重道:“往日里看著,都是溫潤賢良,知禮懂事,誰知到底在名利前,露出了本性。”

  宋巖自然知道二人在說誰,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面色平靜的賈琮,他呵呵一笑,道:“潤琴、壽衡,言重了。文則、子敬二人到底尚幼,初逢大變,難免心神失衡。再者,也是在為你二位鳴不平,孝心可嘉。”

  曹永連連擺手道:“松禪公,咱們都是相交數十年的摯友了,哪里還需說這等自欺之言?是,他們是逢大變,可子厚難道就不是,怎沒見他為難清臣?松禪公待清臣比待他這個親孫子還親,可關鍵時刻,子厚卻還像著他這位小師叔,足可見子厚心性之佳,品性之良!

  我本以為,這輩子我是比不過松禪公了,可親手養大的孫兒,未必就輸于子厚。

  可如今看來,我與壽衡,到底比不過松禪公你啊!”

  李儒聞言,也是連聲嘆息。

  曹永這番話,宋巖等人如何想不得知,可就跪在門口的曹輝、李和聽了,卻是真正的肝腸寸斷。

  兩人完全忍不住,跪在那里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中有委屈,有自責,更多的卻是羞愧哭了一陣后,二人就聽書房房門打開,兩人抬起頭,用朦朧的淚眼看去,看到的,卻是那張最不想看到的笑臉  神京西城,居德坊。

  榮國府。

  榮慶堂內,李紈正陪著賈母、薛姨媽和鴛鴦抹骨牌。

  只是素來穩重的李紈,今日卻明顯心神不寧,屢屢出錯牌。

  賈母奇道:“今兒是怎么了?再不用心,仔細銀子都讓姨媽和鴛鴦贏了去!”

  薛姨媽笑起來,鴛鴦則道:“老太太,大奶奶是在擔憂蘭哥兒呢。剛才那陣兒雨多大!”

  賈母醒悟過來,卻沒好氣道:“擔憂也是白擔憂,之前我就勸你,別放蘭小子出去,才多大點?偏你不聽,非讓出去長長世面。這會兒子卻知道操心了?東路院那個,走到哪兒都是一片風雨,沒一天安生的時候。如今啊,我聽到他的名兒腦仁都疼!”

  堂內眾人都笑了起來,薛姨媽說好話道:“不是我奉承,我聽人說,越能折騰的哥兒,以后能為愈大。如今老太太操心,往后自有享福受用的時候。”

  賈母卻搖頭道:“這才是笑話了,我還能沾他的光去?難不成他還能給我掙一頂太妃的誥命回來?”

  薛姨媽:“”賈母如今已是一等國夫人的誥命,再往上比她高的只有王妃和宮里的后妃,所以幾乎不可能再高了。

  見說住了薛姨媽,賈母無奈笑道:“所以啊,只盼他能給我省點心,別再一日三驚。我雖不喜他,可到底是榮國公的孫子,還能怎么樣?

  若是能老老實實長大,日后娶妻生子,本分度日,我就阿彌陀佛了”

  薛姨媽提醒道:“如今哥兒在外面好大的名聲,聽太太說,老爺都極喜歡。”

  賈母嫌棄的很,道:“咱們這樣的人家,要那些虛名有什么用?難不成還能將宗親之爵,提成親貴武爵?”

薛姨媽再度語塞  看來,賈琮不管做的再好,都難以入了這位賈府地位最高的老太太的眼。

再想想昨夜和女兒閑聊時,她有些不大對勁的神色,薛姨媽隱隱有些憂愁  正這時,眾人就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

  “環三爺和小蘭大爺回來啦!”

  最激動的自然非李紈莫屬,當時站起身來,想迎出去,卻又及時反應過來,沒有以母迎子的道理。

  薛姨媽對賈母笑道:“當娘的何曾容易過?”

  賈母對李紈卻開明,笑道:“這大孫媳婦是個極好的,寡婦失業的只守著蘭兒過日,每日里不是孝敬我,就是領著一群小姑子們做女紅,難得看她焦急一回,看她往后還放不放蘭兒出去。”

  還別說,李紈真有些后悔了。

  尤其是方才大雨如瓢潑時,李紈滿心思都在擔憂,賈琮能不能照顧好賈蘭。

  畢竟,賈琮也只有十二歲。

  即使他再少年老成。

  若果真賈蘭有個閃失,她也必是不能活了。

這會兒聽到賈環和賈蘭回來,李紈滿心欣喜之余,也有擔憂,她怕看到一個渾身狼狽不堪,面色發白入病的孩子  不過待看到兩個孩童進來,不僅面色還有激動之余的漲紅,連眼睛里也還都是靈動喜悅之色時,李紈一怔,又發現賈蘭和賈環連身上的衣裳都換了,換成了兩件模樣相同的厚春錦衣,沒等兩人給賈母行禮告歸,她就急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蘭兒,你的衣裳呢?”

  賈蘭還是依足禮數給賈母、李紈及薛姨媽見完禮后,才老實回道:“母親,衣服在游芙蓉園時遇雨淋濕了,回曲江亭后,有宮里的內侍送了干爽的衣裳來更換。換下的衣裳還在馬車里”

  “喲!”

  上面薛姨媽笑道:“宮里還派人專門服侍你們啊?”

  賈蘭道:“回姨奶奶的話,是服侍兩位內閣相爺和大司空等大人。”

  薛姨媽愈發驚奇道:“連內閣相爺也去了?”

  賈母聞言也側目,李紈更是又驚又喜。

  雖然身份更貴的人她也見過,可意義到底不同。

  賈蘭日后是要走科舉之路的,這般年紀就能與相國同游,這等經歷卻實在難得。

  李紈喜道:“蘭兒,未曾在閣老跟前失禮吧?”

  賈蘭連連搖頭,道:“三叔一直照顧我和環三叔,不曾失禮。”

  李紈高興道:“嗯,你聽你三叔的話就好。對了,你三叔人呢?”

  賈蘭道:“三叔怕家里擔心,就讓我和環三叔先回來了,三叔被招去了尚書府,三叔先生家。”到底稚子心性,忍了好久,賈蘭到底沒忍住,對李紈道:“娘,三叔今兒又出了好大的彩!”

  李紈知道賈母不喜賈琮,本不欲接話,可上頭薛姨媽卻興致頗高,笑問道:“你三叔又出了什么大彩?”

  賈蘭見其母沒應,猶豫了下,還是答道:“從齊賢林出來,好些家的子弟都逼三叔做詞,還說外面人都說三叔的壞話,懷疑那闕贈杏花娘不是三叔所作,不然怎地先前從未聽說過三叔的詩詞?”

  “喲!那些人可真不好!”

  薛姨媽同仇敵愾道。

  賈蘭連連點頭,道:“姨奶奶說的是,他們不是好人。”

  薛姨媽笑問道:“那你三叔寫了沒有?”

  賈母在一旁沒趣道:“若是沒寫,哪里會有彩頭?不過一首好詩好詞罷”

  賈蘭有些急,道:“不止哩,那些老大人聽罷三叔寫的詞,當時就大哭起來,還寫了幾首秋愁的詩,不過都沒三叔寫的好。”

  賈母不信道:“他們為官做宰,做了一輩子學問,還比不過你三叔?”

  賈蘭鄭重點頭道:“經義學問自然要強的多,可詩詞卻是比不過,因為我見老大人們都哭了,想不明白,就問三叔,三叔想了想,又寫了首詞,然后那些老大人們竟連哭也忘了,齊齊大聲叫好,喜歡的了不得!”一詞令其哭,翻手一詞再令其笑,怎可能比得了?

  賈母:“”

  見賈母語滯,鴛鴦忙向李紈使眼色。

  李紈看見后,對賈蘭道:“好了好了,和你環三叔先回去吧,明兒再去東路院好生讀書。”

  賈蘭應下后,就和已經快無聊死的透明賈環出了榮慶堂。

只是二人剛出門沒走遠,又被人喊住,賈蘭回頭看去,只見榮慶堂內呼呼啦啦的出現一大票姑姑們,眼睛放光的朝他急急合圍而來  小賈蘭明顯被唬了一跳,顯然,這些姑姑們“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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