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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變化

  慈慶宮,壽萱殿。

  崇康帝已去。

  鳳榻上,太后面色悲傷,輕嘆一聲,道:“之前也有人跟我說,讓你嫁入天家算了。不拘給哪個皇子做正妃,或是說給哪個王府,都能富貴一世。可我終究沒有點頭,你道為何?

  自古天家無骨肉啊!”

  “老祖宗”

  知道方才崇康帝的話傷透了太后的心,又讓太后想起了當年的慘案,葉清勸了聲。

  如今崇康帝登基已逾十年,大義在手。

  盡管在軍中還未完成清洗,可借著新舊黨爭,卻將朝中舊臣悉數清掃出京,完成了對朝綱的強力統治。

  外省新法亦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伴隨著的,又是外省大員的一輪調整洗牌。

  通過這一系列的手段,崇康帝如今大權在握!

  成了半個至尊。

  至于為何是半個至尊,自然是因為軍權。

沒能完全掌握軍權的至尊,只能算半個  不過,崇康帝到底名分已定,十余年來強推新法,惠民無數。

  大勢所向之下,成為真正的至尊,也用不了太久。

這等情況下,就是久不露面的太上皇和皇太后,都對他形不成牽制了  所以,方才崇康帝的話,便是一種警告。

  對太后,對葉清,對葉家的警告。

  當年光芒璀璨如驕陽的武王,如今已成了躺在床榻上的廢物。

  而他,才是大乾億萬黎庶的共主!

  讓她們,不要多事,更不要有妄想。

他能保葉清一世如意,自然也能讓她不如意  太后在宮里待了一輩子,經歷了太多,也見識了太多。

  所以才有“自古天家無骨肉”的悲嘆。

  對于這一情勢,雖葉清靈慧過人,也不知該如何相勸。

  大乾的皇室,與前朝皇室沒什么兩樣,都充滿了血腥、猜疑、詭計和殺戮。

  從不曾絕。

  太后到底是老宮人了,心智也就苦澀了這么一會兒,緩過神來,她看著葉清,道:“你可果真中意賈家那位孩子?”

  葉清咯咯笑道:“老祖宗也說他是孩子了老祖宗放心,等遇到合意的,必讓早早告訴老祖宗,斷不會讓老祖宗等太久的。”

  太后聞言,欣慰的握著葉清的手拍了拍,道:“好!這就好!我這一輩子,頭幾十年里,最疼你九叔,他卻因一妖女闖下滔天大禍,連爹娘和江山都不顧了,算是白疼了他一場。后十來年里,最疼的就是你,如今看來,你比你九叔強多了!”

  葉清聞言,干笑了兩聲,點點頭正色道:“是,是要強一些”

  見她作怪,太后只當她彩衣娛親,沒好氣道:“就會頑皮!”

  葉清:“”

  梨香院。

  已至中秋時分,梨香院內幾株梨樹都落下黃葉。

  金色的葉子鋪滿清幽的庭院,自廊下觀之,極美。

  寶釵一身淺色秋裳,一柄淡白色玉釵綰著青絲,素雅清美,靜靜站于門前,候著前來探望薛姨媽的諸人。

  先與迎春等人福禮謝罷,目光一一接觸眾人,最后落在了賈琮面上。

目光悠然一變,多了一抹幽怨,多了分委屈,也多了分自憐  迎春、探春、湘云等人知道她的心思,都沒說什么,先一步入內。

  寶玉雖然感覺到一股來自呼倫貝爾大草魚的清風吹過發梢,可他心思柔軟不爭,又自忖比不過賈琮,也只能面色復雜的入內。

  等眾人都進去后,寶釵丫鬟鶯兒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亦悄悄的進去了。

  她并不擔心會發生何事,因為薛姨媽就在里面臥病在床,果真外面有什么動靜,薛姨媽非吐血不可。

  寶釵最是孝順,必不會讓這等事發生。

她也只是以迎客的機會,最后入內罷  鶯兒明白的事,寶釵又如何不懂?

可愈是如此,心中滋味愈是難熬  看著淚花漸起的寶釵,賈琮如何不能明白她的處境?

  也猜出了薛姨媽忽然病倒的緣故。

  昨夜薛姨媽遣葉嬤嬤將寶釵匆匆尋回,歸來后,母女二人必然發生了分歧。

  而顯然,素來乖巧聽話的寶釵,這一次并未聽薛姨媽之命。

  一個被禮教熏陶大的女孩子,能做到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賈琮不知道。

  但這份勇氣,足以讓他尊敬。

  “寶姐姐不需作難”

  賈琮的話,讓寶釵面色剎那間霜白。

不是他說了什么,而是他這份平淡的態度  莫非在他心里,絲毫不以此事為重么?

  不過就在她一顆芳心要碎裂時,卻聽賈琮輕聲吟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寶姐姐之心,琮已深知。此后寶姐姐只需聽命姨媽之言即可,萬般難處,自有吾一力擔之。

  只望寶姐姐能信我,對琮而言,雖需要幾年光景,但并不難的。”

經過昨日之事,見識過帝王之危,品嘗過生死操于人手的滋味,賈琮的心思,已然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變化  寶釵聞言,卻覺有一顆驚喜的種子在心田炸開,幸福來的太突然,她甚至有些站不穩,搖了搖身子。

  賈琮忙上前攙扶了把,兩手雙手相握那一瞬間,一層瑰紅色,瞬間浮滿寶釵雪白的俏臉。

  驚艷!

  賈琮沒有松手,看著垂著臉的寶釵輕聲道:“寶姐姐,我就不入內了,寶姐姐可告訴姨媽,都想明白了,以孝為重。其余的事,都交給我吧。”

  寶釵聞言,孤冷無助忐忑了一夜的心,終于著地了。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盈盈杏眼中被情意堆滿,看著俊似謫仙的賈琮,貝齒咬住紅唇,緩緩的點了點頭。

  賈琮見之,呵呵一笑后,松開那雙軟綿如玉的手,退后半步,輕輕一揖,寶釵忙還福。

  而后,就見賈琮轉身離去。

映在寶釵眼中的背影,是那樣的瀟灑不羈  轉身進屋時,寶釵面上的癡情皆已斂去,換上了清冷帶悲之色。

  屋內,薛姨媽躺在炕上,正拉著寶玉的手,心神不寧的與迎春、探春、湘云等人話家常。

  見寶釵這般模樣進來,先是一驚,隨即心中大喜,面上卻還要裝作不知,問道:“琮哥兒呢?不是說一起來了么?”

  眾人的目光也齊齊落在寶釵身上,寶釵卻低垂著頭,聲音平靜之極,道:“琮兄弟外面還有大事,我告訴他,母親無恙,讓他先去忙吧”

  “啊?”

  眾人先是驚呼,然后紛紛心中大為憐憫寶釵。

  讓她說出這等話,怕是要受剜心之痛。

  看著寶釵一直低著臉,眾人無不心疼,薛姨媽自然更加心疼。

  她嗔道:“如何就急這一會兒?你素來是明白人,這點道理都不懂?如今琮哥兒來這里是客,你不讓進門,回頭你再去墨竹院,也休想進去!”

  眾人聞言先是一怔,然后大喜,難道薛姨媽想通了?

  寶釵卻最是明白她這母親,外面的事或許不那么精道,可內宅女兒家的心事算計,卻最最了得。

  這會兒她若如其她人一般驚喜,那自然證明她還未死心,她母親的病就絕不會好。

這是試探  因此,寶釵面色未變,聲音也未變,平靜道:“不見就是。”

  見她如此,薛姨媽總算海松了口氣,以為這女兒終究還是明白過來了。

  知女莫若母,她知道這個女兒一旦打定主意,等閑不會再變,否則豈不是輕賤了自己?

  寶釵心中有多驕傲,沒人知過薛母。

  至此,薛姨媽才算放心了,竟反過來嗔笑道:“真真是糊涂話!都是一家姊妹們,日后還能不見了不成?你是年歲大些的,反倒鬧起性子來。”

  說罷,又對寶玉笑道:“昨兒也不知怎地,頭也痛心口也痛,熬了一宿,今兒見你們來了,反倒都好了!可見你們都是有福氣的人,帶來的福運把病厄都驚退了。”

  寶玉笑的和吉祥物兒似的,對于長輩的寵愛,他心里還是很自得的。

  薛姨媽又問起賈母的好,寶玉登時就笑不出了。

  薛姨媽奇問道:“這是怎么了?”

  寶玉嘆息一聲,將賈母因賈琮新作大慟而病一事說出。

  薛姨媽本就新奇今日湘云姊妹們的紅眼,分明因流淚所致。

  只是方才心憂寶釵,故而沒顧得上詢問。

  此刻再聽聞連賈母都因此病倒了,就更奇了,因而問道:“琮哥兒又有新作?是在武王府所作的吧?”

  昨日她也在榮慶堂,不過只知道賈琮有一首新詞,具體是何卻不知。

  這時自然再也壓抑不住好奇心,開口詢問到底是何詞。

  當年閨閣中無趣,學習女紅之余,她亦讀書識字,吟詩作對過。

  寶玉猶豫了下,還是將那闕江城子誦出。

然而自第一句起,薛姨媽便怔住了對于任何一個曾經美好過的鰥夫或是寡婦而言,這闕詞,都能斷人肝腸  東路院。

  自賈璉從宗祠出來,平兒搬回墨竹院后,賈琮就往這里來的少了。

  除了每日一早天未亮時往賈赦、邢夫人房外行禮外,白日里極少至此。

  如今,東路院由賈璉、王熙鳳做主。

  不過由于賈璉對賈赦的恐懼,對邢夫人的內疚,平日里也基本不往此處走。

  和王熙鳳更是相敬如冰,出來幾個月,兩人加起來也沒說上十句話。

一個因為偷姨娘丟了爵位,一個因為私下放印子錢被抓去了鎮撫司,失了婦德  都是內心驕傲的人,誰也不肯向誰低頭。

  就這樣,整個東路院,都彌漫在暮氣沉沉和蕭瑟之中。

連仆人身上,都露著腐朽衰敗之氣  絲毫不見中秋將至的喜悅。

賈琮順著穿山游廊,從側院過了二門,準備再“探望”一下賈赦夫婦時,路過一處小小亭軒時,就見一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的年輕婦人,獨自坐于涼亭上,怔怔出神的看著亭軒下落滿枯葉的地面,神情落寞,臉上掛滿了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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