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見崇康帝大笑之后一個眼神看過來,戴權忙躬身賠笑上前。
崇康帝見怪不怪,吩咐道:“看看清丫頭到何處去,是往慈慶宮哭訴去了,還是去龍首原了”
提到龍首原三個字,崇康帝眼睛微瞇。
這座皇宮里,也只有他才能提這三個禁忌之字。
然而即使他,提起這三個字時,也覺得有些拗口不自在 戴權聞言唬了一跳,不敢多言,應下后,貓兒一樣的退了出去。
未幾而歸,答道:“回主子,御林侍衛看見清姑娘在宮門口哭了一會兒,就往龍首原去了。”
崇康帝聞言,笑了笑,道:“她是個聰明的,天資極佳,怪不得能相中賈琮”
提起賈琮,崇康帝眉尖輕輕一挑,想了想道:“派人去告訴賈琮,讓他大氣點,不許和清雅丫頭鬧。
老九看人其實還是老道,就該把他身上的清高迂氣給打磨掉。他這回能不能保命,都要靠清丫頭了。沒這層關系,朕都保不住他這條小命。
軍方自成體系,針扎不入水潑不進。憑白出來一個不守規矩的,進來分潤戰功,想他死的人不知多少。
不靠清丫頭,哼,他就不用再想回來了”
戴權聞言,小聲問道:“主子,就這般給他說?”
崇康帝狠狠瞪過來,罵道:“好糊涂的狗奴才!”
這等話能明說么?明說如此,他這個皇帝還有何體面在?
若不是戴權是他在潛邸時就跟著的奴才,素來忠心耿耿,又替他執掌著中車府,這等蠢奴才早就被發落到浣洗局里刷馬桶去了。
混帳東西!
戴權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忙賠笑道:“奴才明白了,奴才明白了”
賈府,前廳。
賈琮送走一黃門侍者后,就見賈政、賈璉等人都面色古怪的看著他。
賈琮苦笑的搖了搖頭,道:“這個口諭,我也不解何意。”
賈璉有些酸溜溜的道:“三弟生的好,讀書又讀的好,還會賺銀子,還會寫詩詞,不怪人家中意你,我要是個女的咳咳。”
見賈政賈琮怪異的眼神,賈璉忙止住話頭,干笑道:“怪道三弟先前說,這次去璦琿城從軍是陛下恩賜的,如今瞧來果然如此。換個人家,哪有這樣的圣眷?陛下還派個小黃門兒來傳這樣的家常話,了不得!”
賈政面色也和緩了許多,頷首道:“雖如此,卻也大意不得。苦寒蠻荒之地,不是鬧著頑的。璉兒,藥材都準備齊全了嗎?別的都省得,這個萬萬少不得。”
賈璉笑道:“桂枝、芍藥、葛根、大棗、附子、麻黃、茯苓、人參各都準備了一大包!就是見天吃都夠呸呸呸!我竟說了放屁的話”
賈政懶得理他,又問道:“隨從可都選齊了?可有推諉不從的?”
賈璉笑道:“倒是有不少人給我送禮想逃苦差事的,卻哪有這樣的好事?挑了十八個家生子,都是穩重能干的。又有十八個馬奴,都是騷韃子,喂的一手好馬,也是家生奴才,還是當年太祖爺爺時,掃平蒙古后封下來的家奴,也都是本分老實的。咱們在黑遼本就有莊子,烏頭山距離璦琿城雖有些距離,但和寧古塔那邊不算遠。再從寧古塔轉往璦琿城,就沒多少路程了。
回頭寫信給烏莊頭,常送些給養過去。三弟若是有甚需要,也只管吩咐便是。”
賈琮點點頭,道:“我記下了,多謝二哥。”
賈璉擺手道:“自家兄弟,謝什么?”又問賈政:“老爺可還有什么吩咐沒有?”
賈政聞言,想了想,忽地嘆息一聲,道:“琮兒走前,再好生往大老爺床前磕個頭罷。”
此言一出,前廳內忽地安靜了許多。
賈璉猶豫了下,道:“老爺,若果真有個萬一,難道三弟不能回來?”
賈政瞪眼道:“若只是隨軍駐扎九邊也罷,可璦琿那邊正在戰事中,你見哪個戰場上的軍卒打到一半,后方報喪就要回家的?咱們到底是以軍功起家的勛貴門第,雖亦以孝道治家,但能在戰場上立下軍功,保證門楣不墜,便是最大的孝道。”
賈璉聞言登時不出聲,賈琮也感慨不已。
這也是前世一個疑惑 一本紅樓里,著實死了不少人。
可是,衣麻戴孝的卻幾乎不曾見過。
唯獨鬧出一次孝事,還是王熙鳳抓奸尤二姐時,將賈璉告到衙門,才提了什么國孝家孝,但也只是個幌子罷了。
不說別人,就是黛玉,母喪在前,父喪在后,也不過爾爾,依舊穿紅著翠。
所以可見,紅樓世界里的孝在生前,不在身后。
聽聞賈政的安排后,賈琮緩緩點了點頭,沉吟了稍許,道:“老爺,雖然兵部的公函要求在十月中至璦琿大營,還有近兩月時間,可關外此刻已經下雪,路途不好走。所以侄兒打算,后日一早出發。”
“這樣急?”
賈政、賈璉聞言紛紛一驚。
賈琮搖頭道:“寬裕點時間總是好的,路上不必急著趕。”
賈政聞言,輕輕一嘆,面色有些落寞道:“家里果真是落寞了,要是你祖父還在,怎會有今日之難?”
縱然武王光耀千古之時,榮國公賈代善亦是不容忽視的一大軍頭。
整個開國功臣一脈,唯有榮國公傳至第二代,這也是榮國府之前如此超然的緣故。
可現在 寧國一落,榮國已然有獨木難支之相。
賈琮笑著勸慰道:“老爺,事在人為。祖宗當年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比今日之難何止百倍?卻依舊創下了這份家業。
侄兒雖不才,卻亦有志氣,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看著容貌神俊的賈琮目光中的自信,賈政老懷甚慰道:“好,好啊!琮兒所為已經是光宗耀祖了,你那幾首詞,必能流傳百年,那四言,更能名震千古。這次出征,我不盼你建功立業,也不求你于武功上追趕先祖,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歸來,我就心滿意足!那樣,才是真正的大孝,你記下了嗎?”
賈琮躬身領命。
賈璉正想說些什么,前面門子卻來通秉道:“老爺、二爺、三爺,外面來了永興坊葉家的馬車,說是要請三爺去哩。”
賈政、賈璉、賈琮三人聞言,面色均微微一變。
方才崇康帝派黃門傳下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命賈琮不準和葉清鬧脾性,卻不想是應在這里。
連宮里都知道如今賈琮對葉家的不喜,可想而知,賈琮此刻的心情。
當日在武王府受辱,又在宮里經歷那一遭,賈琮心中的屈辱是這個時代任何人都想受不到的。
和在賈家受氣不同,在賈家,任何時候賈琮都有掀桌子的能力,也有游刃有余的自保能力。
可是那日在武王府,及后來在宮里面圣時,那種生死榮辱俱被人掌握,身家性命都在人一念之間的感覺,著實令賈琮發自心里的厭棄。
奴才二字,簡直令人作嘔。
雖然即使在崇康帝面前,他也不必自稱奴才,可實際地位又與奴才有何不同?
生死皆操于人手!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當日無故將他喚去武王府的葉清。
搭上一首詞不說,連原計劃絕不輕易暴露的青霉素,都被泄露出去,卻僅僅是為了自保。
此刻聽聞葉清又喊他去,賈琮打心底里感到厭惡,哪怕葉清是個極美也極出眾的女孩子。
更讓他厭惡的是,因為宮里剛才傳過話來,他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使得他目光中幾乎掩藏不住的屈辱和憤怒!
只是這種屈辱和憤怒,在賈政和賈璉眼中,卻顯得有些沒來由 皇帝親傳口諭勸和,這是多大的體面和恩寵?
葉清身為太后母族唯一的傳人,被她青睞,不該在心里偷樂了嗎?
賈政見賈琮氣色不對,便喚了聲:“琮兒,可有何不妥之處?”
賈琮聞言回過神,吸了口氣后,強壓下心頭的負面之感,微笑了下,搖頭道:“并無事。”
賈政見之笑道:“既然無事,那就去見見罷。雖然吾家世子絕不可能入贅,但也不好生硬的傷了和氣。再者,如今軍中多是武王舊部,葉家那位芙蓉公子,最得武王寵愛,世所皆知,你和她相處的好,總有益處。說起來也是可惜,你若是去西北隨軍,還能有你祖父舊部照拂,在黑遼之地,卻一個也無”
賈琮聞言點點頭,受教后就出門而去。
既然打定主意見最后一面,就沒有再拿捏什么了。
只是此次他并未乘坐葉家馬車,而是帶著兩個隨從,騎馬趕往東城。
永興坊,葉府。
宣寧堂。
葉清心里其實有些忐忑的,說來有趣。
分明是她不求回報的在做善事好事,可卻又不能讓人知道。
到頭來,因為消息不對稱,她卻成了惡人。
如今要見苦主,心里惴惴然,這到哪兒去說理?
不過她生性恢宏,不會因此而輾轉反側,坐立難安。
見丫頭青竹端了茶盤進來,她隨手將手中的書放下,半倚靠在錦靠上,道:“你先出去吧,一會兒賈琮來了,讓他自己進來就是,看住院門,不準任何人靠近。”
青竹眉毛撇成八字,目光委屈又狐疑的看著葉清:
該不會是想以身贖罪,白晝宣淫吧?
瞅見她的眼神,葉清沒好氣的卷起一旁的書卷往她腦袋上敲了下,笑罵道:“再偷看我的書,仔細你的好皮!小小年紀不學好”
青竹嘟嘴道:“我哪里不學好嘛,我分明在學小姐你啊!”
葉清這會兒沒心情收拾這從小一般長大的丫頭,道:“先下去吧,等忙完這幾天正經的,我帶你去莊子上頑幾天。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香皂到底怎么做的么?”
青竹懂規矩,看出葉清此時心情不好,乖巧的一應后,便收拾茶盤出門了。
沒一會兒,葉清就聽到外面院子里青竹欣喜的聲音響起:“清臣公子,你來了呀!快進快進,我們小姐在里面等你好久了哩,屋里就小姐一個人喲!”
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