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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敗家之本

  見賈政若有所思的看向寶玉,別說寶玉登時打了個寒顫,連賈母和王夫人都唬了一跳。

  這還了得?

  寶玉這樣貴重的人,怎能做如此賤業?

  賈母連忙轉移話題,對賈琮道:“這個我瞧你這般做,也是故意的。

  只顧著自己,沒想著大人。打你到這邊來,老爺太太可短了你的花費嚼用?寶玉、環兒多少,你一般多少。

  縱然旁的上面奢遮不得,可你要買書短了銀子為何不早說?難道他們不給你銀子?

  偏做下那等事來,壞了大人名聲不說,但凡遇到壞人,或叫花子給拍了去,豈是頑笑的?

  你雖受過不少苦,可到底是公候門第家的孩子,比外面百姓家的孩子受用的多,所以才嬌慣的你任性胡來。”

  賈琮沉默不言,賈政辯解道:“也是琮兒志氣高,早早的說下不要這份家業,他也不易”

  “胡說八道!”

  賈母不聽這句還好,一聽這句登時大怒,道:“難道是我逼得他去賣菜賺些買書錢的?不想我倒成了不慈惡人?”

  這話傳出去,賈母妥妥的要頂上一個不賢不慈的名頭。

  所以賈琮方才沒往這方面提,賈政沒想那么多,一說此事,便觸及到賈母的痛處了。

  見賈母又氣又怒,掉了淚來,賈政忙賠不是道:“再沒這樣的事,老太太多想了,就是琮兒平日也多提老太太的大恩。老太太又不是個小氣的”

  賈母辯白道:“我但凡是個狠心小氣的,他能有今日,我能讓他承爵?都道我偏心寶玉,可家里最貴重的爵位落在哪個腦袋上了?換別的府,為了這份家業,鬧出性命的還少?我和太太若是果真偏心寶玉,還能養大他到今日?”

  一連串直白的問話已經令人毛骨悚然了,但眾人也以為,這是實話。

  世爵傳承和皇位傳承其實沒多大差別,為了一個世位,皇子們奪嫡起來骨肉相殘,父子相殘者甚眾,公候府第,這等事的殘忍黑暗程度,也絕好不了多少。

  莫說賈琮這樣一個父母不愛的庶子,就是正經的嫡長公子,被害掉性命的還少了?

  原本心里還有些埋怨賈母太過苛待賈琮的賈政,見賈母這般哭訴,又想起傳說中其他公候府第中種種陰私駭人之事,他嘆息一聲,對賈琮道:“日后要記得孝敬老太太”

  賈琮輕聲道:“是,正因始終謹記老太太之恩德,故而素來恭敬。琮亦多聞他家駭人之事,所以當初才堅辭爵位,又推讓家財,只不想,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琮亦知,若非去歲家中實在難以為繼,老太太亦不會讓琮這般早就去九邊的”

  聽他這般說,賈政連連點頭,贊許不已。

  上頭賈母、王夫人聞言,臉色也好看許多。

  有了賈琮親口所言這些事,外面就不會有人亂嚼舌頭了。

不然逼的承爵孫兒賣菜讀書,外界的唾沫星子都能將她淹沒  當然,若果真如此,賈琮也得不到好。

  自前宋司馬光在涑水家書議中所言:

  “凡為人子者,毋得蓄私財。

  俸祿及田宅收入,盡歸之父母。

  當用則請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與。”

  此言為家長管教子孫提供了法理上的依據,但凡子孫在外蓄私產者,皆為大不孝。

  販賣菜蔬之時,賈赦夫婦尚在,且未知。

  這已算得上是蓄私產了。

  只這一點,就會生出無數是非來。

  因此只要賈母等人不觸及根本,尋常折騰賈琮都會容讓一二。

  在他看來,都是無足輕重的內宅把戲罷了。

  如今他就要另居東府,日后交往只會越來越少。

  何必為逞一時瑣碎之氣,鬧到兩敗俱傷?

他也不耐煩這些家長里短的勾心斗角  就見賈母拭去眼淚,嘆息道:“我素來相信家和萬事興,雖然看著一直嚴苛于你,又偏心善待寶玉,那是因為你得了世爵去。有了這份世爵,一輩子都不用愁,連子孫都不用愁。

  你又有衍圣公和你先生那么多為官做宰名重天下的大儒照拂著,也就不必多管你了。

  但是你要說買書的銀子不足,不拘是哪個,都必不會少你的。”

  賈琮點頭道:“是,琮明白。”

  賈母看著賈琮,老眼中目光微微復雜,這個孫兒果真能折騰,回來不足一天,就惹出這么多是非來。

可是也確實是個有能為的  她有些疲倦道:“就這樣罷,往后外面的事,你自己和老爺去商量。”

  賈琮心中一笑,面上恭敬道:“是,不敢擾老太太清靜。”

  有了今日擾內宅罪加一等的說辭,想來日后沒什么人上門拉關系了。

  這也是賈琮今日寸步不讓的緣故。

  見賈母疲倦不堪,賈政等人就要告辭,正當眾人起身要離去,就聽外面又有婆子進來傳話道:“啟稟老爺,前面有個官老爺,說是老爺工部衙門的部堂老爺家的管家,替他家大人書信一封給老爺。”

  賈政聞言一怔,自賈赦病故后,他就一直告病假賦閑在家,況且素來和前工部左侍郎,現任工部尚書石川石榆齋并無交情,怎會好端端的給他書信一封?

  林誠的消息到底還是閉塞了些,不知道自宋巖告老還鄉后,工部便由新黨中堅石川所掌,只當他還是侍郎。

  賈琮卻知道此人在宋巖去后,必掌工部,因而問道:“老爺,如今大司空可是石榆齋石大人?”

  賈政頷首奇道:“正是此人,只是吾家和他并無甚交情。此人寒門出身,頗為清高,因此并不喜與我等勛貴門第交往。”

  賈琮輕笑了聲,道:“清高?老爺怕是不知吧,他那三子石守義打著他老子的名頭,胡作非為,將當初戶部侍郎李崢之子李文德所開的富發賭檔又開了起來,謀財害命使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他家清高?”

  賈政聽賈琮這般說,就知事出有因,忙問道:“此事莫非和琮兒還有干礙?”

  賈琮正想說什么,忽又反應過來,笑道:“老爺,還是去書房說罷,不好繼續擾了老太太、太太們清靜。”

  這話卻一點沒讓賈母感動,平素里她們內宅婦人是不愿理會外面的事。

  可這會兒是家里的事,又不是外面的事,說到一半斷住了,這不是和聽說書先生說到關鍵處,下面竟沒了一樣可惱?

  賈母命道:“就在這里說罷,你又惹出什么是非來?”

  賈琮輕笑了聲,搖頭道:“倒不純是私事,富發賭坊的事,雖和賈家也有點干系,但關系不大。

  族中有不少子弟在里面廝混,但這事他們自己老子都不管,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這樣的人日后基本不要想沾宗族的光了石家之所以派人給老爺送信,多半也是想說情。”

  賈母奇道:“族里那些沒出息的畜生自己去人家賭坊,和人家有什么干系?好端端的說什么情?”

  賈琮解釋道:“石家可不止開賭坊那么簡單,當初世翰堂出了事,因緣際會下是我幫忙將冤屈告到先生處,原戶部侍郎李家因此倒掉。石家三公子原是和李家小姐說過親事,李家敗落了,這門親事也就作罷。

  偏石守義以為我是始作俑者,平日拿我沒法子,等我去了黑遼,他便和裘良一樣以為我必死無疑,就讓人霸占了世翰堂。這會兒見我不僅回來封伯了,還得了錦衣親軍指揮使的差事,所以才讓他老子出面,給老爺書信一封。

  他家也忒托大了些,做下這等混帳事來,只一封書信就想打發了賬,呵呵。”

  見賈琮雖說的風輕云淡,但話中之意令人膽寒,眾人不禁紛紛側目。

  賈母又奇道:“那世翰堂,莫非也是你的產業?”

  賈琮搖頭道:“琮在其中,不占分文。世翰堂是家老字號書坊,卻不以賺銀子為本,他家賺出的銀錢,多捐贈給衍圣公為天下蒙學出力。因此,世翰堂內還有牖民先生的題字”

  賈政聞言都變了臉色,道:“如此石家子也敢霸占?”

  賈琮笑道:“老爺,如今新黨勢大,滿朝重臣皆出自新黨一脈,石家出了個掌部部堂,日后說不得還能進內閣,石家子有何不敢?他們如今氣焰囂張的很。”

  賈政擔憂道:“若是如此,琮兒你還要拿他們問罪?”

  賈琮聞言,緩緩垂下眼簾,道:“若非他們太過囂張放肆,陛下又怎會認命侄兒這樣一個局外人,來當錦衣親軍的指揮使?”

  此言一出,榮慶堂內眾人都明白過來。

  賈琮這個職位,竟是要和那些氣勢滔天的新黨重臣打擂?

  賈母沉吟了稍許,緩緩問道:“你能辦得妥?你這點年紀,人家又是尚書又是宰相的,別欺負了你去”

  賈琮不意賈母能出此言,他抬頭看了眼后,微微躬身道:“老太太盡放心便是,琮奉天子命,著飛魚掌錦衣,以罪不忠之臣,此為煌煌天道也,誰人敢欺,誰人能欺?

  如石家子這般猖獗行事者,便是敗家之本。

  老太太不必憂慮,老爺亦不必理會許多,實不足為慮”

  賈母聞言又沉默了下去,賈政則問道:“琮兒預備如何處置?石部堂為朝廷大員,不可傷了體面,此亦是朝廷體面。”

  賈琮笑了笑,道:“老爺且靜觀便是,必讓石部堂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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