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寸土寸金又肅穆厚重的京城,有一座引入活水的后花園,絕對是一件極其愜意的事。
潺潺溪流在鵝卵石鋪就的河床上流淌,蜿蜒的小徑兩邊,黃花滿地。
與心上人牽手度過的每一步,似都印下一抹幸福時光。
不時看一眼心上人俊秀逸然的側臉,寶釵盈盈杏眼中,濃郁的情意似要溢出 不似往日里的端莊持重,此時的她多了分人前罕見的俏皮。
帶著吳儂軟語的南省口音,輕輕訴說著這些年的過往經歷。
喜歡一個人,總想知道他的一切,也甘愿分享還未在一起時的一切。
好似如此,才算完整。
賈琮看著寶釵白里透紅恍若凝脂般的俏臉上,始終未中斷過熱情而幸福的笑容。
十五歲的時光,已是豆蔻之年。
微微豐潤的身量,著一身淑雅的綾裙,人比花兒還嬌艷。
回眸看到賈琮有些炙熱且不加掩飾的目光,寶釵俏臉愈發暈紅。
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兩人竟已走的很遠,已到活水的入口處。
站在此處,遙遙可望天香樓。
見此,寶釵心里怦然而跳,只覺面上如燒起般滾燙,垂下眼簾不敢看人 本還未多想的賈琮,看到她如此嬌羞動人的一面,心中既好笑,也漸起心動。
始終未曾松開的手,稍一用力,再起緊張的寶釵,便一個踉蹌跌入懷中。
輕輕一聲驚呼,寶釵抬頭看向賈琮,四目相對時,一雙眼眸炙熱如火,一雙則似能滴出秋水來。
擁著香軟綿玉的身子,感受著玲瓏有致的身材,看著動情而絕美的容貌,賈琮輕輕吻上那張不抹而紅的朱唇 “嗯”
寶釵恍若熏醉般,身子微微顫栗,綿軟無力的倚在賈琮懷中。
雙眸緊閉,秀美蹙起,雙手握緊,呼吸卻似停滯了般 賈琮淺嘗而止,不愿因貪婪過早的破壞女孩青澀美好的初吻。
曾幾何時,他也曾因此而激動過。
雖稍顯笨拙,但的確是心中極美好的回憶 秋日午時的陽光明媚而不烈,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在天空。
紅葉翩翩的楓林旁,姑娘將頭埋在心上人的懷中,雙手緊緊懷抱 “君還未曾遠離,妾已始之思念。”
寶釵心里忽然涌起難過,隱隱哽咽道。
這大概是她能說出最大膽的情話 賈琮輕笑了聲,扶起她的臻首,看著近在咫尺這張艷若牡丹的絕美俏臉,柔聲道:“你若想隨我一起南下,我也能做到。”
寶釵迷離動情的杏眼一亮,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又隱隱激動和期盼,離別之苦,當真如針錐刺心之痛。
只是,難道真要夜奔?
除非到了破釜沉舟時,怎好如此?
見寶釵遲疑糾結之色,賈琮狡黠一笑,道:“你若果真想,回頭我就給你哥哥設個局,讓他沖撞貴人,再讓貴人打他一頓板子,我便可帶他一起南下避禍。到時候寶姐姐就可借口要照顧哥哥,隨我一起南下了。”
“噗!”
寶釵聞言,又好氣又好笑,不依的嬌嗔一聲道:“哪有這樣的道理”
賈琮眉尖一挑,笑道:“法子雖不正直,可極管用,姨媽雖整日罵薛大哥,可那才是她的命根子。況且等南下之后,自有薛大哥的好處。”
寶釵沒好氣看了賈琮一眼,嗔笑道:“那也不成,像什么?忒胡鬧了些”
建議被否,賈琮也不惱,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她。
本就是頑笑 兩人相擁,彼此呼吸可聞,寶釵又羞紅了臉,眼波盈盈的望著賈琮,咬了咬紅唇,道:“我并不是我可以等的,我愿意等,不管多久”
然而卻發現,賈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唇口處,瞬間大羞。
還未等她卻低頭,就感受到賈琮又襲了過來。
寶釵根本無力抗拒,嬌吟一聲,便閉上眼,任君采擷 未時初刻,賈家姊妹們在天香樓匯聚。
卻是王熙鳳早早忙完過來,要自掏腰包,請大家一個東道。
將眾人招了過去 今日賈母、王夫人精神不佳,一直在休息。
也就解放了王熙鳳半日光景,不用服侍在前,難得有個空閑。
便讓廚房準備了好大一桌好菜,送至天香樓來。
眾人在天香樓一樓落座后,紛紛說起園中美景熱鬧。
唯有賈環因對鳳姐兒之畏懼深入骨髓,在得聞其到來后,竟拉著賈蘭悄悄溜走。
眾人按下此節不提,只說趣事。
不過,王熙鳳的目光卻總有意無意的落在寶釵那張嬌艷若桃花的俏臉上。
在得知賈琮是與寶釵在園中獨逛時,眼神頗有深意只是她到底明白閨閣女孩子的嬌羞,沒有太過放肆,一旁賈琮已經看了她一眼了 等酒菜擺好后,鳳姐兒對右手邊的賈琮笑道:“今兒借三弟這園子請一回東道,一是提前為三弟踐行,二來,也有些托付。”
賈琮先夾了一塊酒釀清蒸鴨給身旁的寶釵,方笑道:“托付?我是南下辦差,又不是留在京里,二嫂托付我什么?難不成托付我照顧好璉二哥?”
眾人先擠眉弄眼的看了眼寶釵,直讓寶釵看的不敢將頭抬起,心中卻又羞又甜。
也慶幸賈琮能有這樣一個自己的園子,方可避開家里的嬤嬤丫鬟。
不然,再沒這個機會的 不過聽聞賈琮打趣鳳姐兒后,眾人又嘲笑起鳳姐兒來。
王熙鳳紅著臉啐了口,艷羨的看了眼寶釵后道:“我理他做甚?他還不知在何處逍遙快活呢我是想求三弟幫忙,帶些都中土物特產給我南省的老子娘!”
賈琮眉尖輕揚,笑道:“這點事,也值當二嫂做個東道?”
王熙鳳見眾人都看了過來,便坦然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三弟,也不藏著掖著,想問問三弟,之前在老太太那說,要去南省幫助推行新法,我恍惚聽人說,這新法就是讓原不納田稅的人家納稅。不知是不是這個理兒?”
賈琮笑道:“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鳳姐兒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是讓人從荷包里掏銀子,怕沒那么容易。怪道我聽人說,外省現在亂哄哄的,因為這個,抄家流放的都有一坨坨了”
賈琮喝了口湯后,點點頭道:“是挺亂。”
他看了眼王熙鳳,大概明白她想說什么了,問道:“二嫂可是擔心王家和你爹娘?”
王熙鳳聞言微微有些難為情,又見寶釵等人都拿眼睛看過來,不由笑了笑,道:“若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不過我這做二嫂的,也沒道理拿娘家事讓三弟為難。都是自家人,也都清楚自家事。寶丫頭知道,王家雖富貴,可我爹娘老子在王家并不顯。
王家的事,也輪不到他們做主,所以先不必擔憂王家。
我爹娘兄弟都沒多大能為,就是靠著族里分的那點田宅度日。
當初我嫁到賈家來,一應嫁妝還是太太和舅舅出的 所以,就算收稅他們也沒多少。”
賈琮聞言緩緩點頭,他是知道鳳姐兒娘家老子娘在王家排不上號的,倒不是說庶出,只是王家人口繁多,鳳姐兒父親并不是個有能為的,所以就不怎么出眾,默默無聞,平庸之極。
若非如此,想來鳳姐兒也不會如此好強戀權。
更不會在前世被休之后,落了個“哭向金陵事更哀”的凄慘結局。
只是若如此,賈琮又搞不明白王熙鳳到底何意了 不是為了王家,她父母也沒多少田地,那她是為什么?
就聽王熙鳳道:“我想著,若事情順利,他們都好說話,早早將稅銀交了,那一切自然休提。可若事棘手,族里人都不好相與,只盼著三弟看在我這二嫂的面上,也別尋我老子娘,讓他們出這個風頭”
賈琮聞言啞然失笑道:“二嫂實在多慮了,我并非不識世情之人。若果真如此,那日后二嫂父母如何還能在王家立足?”
王熙鳳合手笑道:“阿彌陀佛!怪道我聽人夸,三弟真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果然貼心明理!”又隔著賈琮看寶釵,道:“寶丫頭好福氣!”
眾人吃吃偷笑,寶釵最不怕鳳姐兒,張口啐道:“顰兒確是沒說錯,鳳丫頭最討人嫌!”
大家笑罷,王熙鳳卻又道:“三弟,我的意思是,若事情真的棘手,我老子娘不好單獨交稅銀,可不交日后怕又要落下禍事。我尋思著,能不能我來替他們將這份田稅交上”
此言一出,大家都微微變了臉色。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三從四德中直接點明女子出嫁從夫。
可作為賈家的媳婦,王熙鳳竟要自掏腰包貼補娘家人,給娘家人交田稅 要知道,她的銀子,便是賈家的銀子,焉有此理?
這是大忌諱!
旁人不好說,可寶釵與王熙鳳是姨表姊妹,她皺眉直言不諱道:“鳳丫頭,這可不是好心就該辦的事,傳出去,你的好多著呢,我勸你趕緊收了這心思。”
王熙鳳落淚道:“這個道理難道我不知?只是如今我心里也只有這么些惦念的人了,實不愿見他們再出岔子。
況且我就算再落難,還能落難到哪去?”
聽她說的凄涼,天香樓內眾人連飯都吃不下了。
賈琮也是回來后那夜聽平兒說起,才知道王熙鳳如今在賈家的地位,遠不比當初。
雖然面上看著還和從前一樣,可誰都能感覺到,賈母、王夫人待她,哪還有一分親情?
畢竟她當初犯了事,往詔獄中走了遭,這等事在內宅婦人眼中,和臟了身子沒什么區別。
也就是家里實在沒人使喚做事,才不得不將她喊出來管家,可心里始終膈應 再加上賈璉與她相敬如冰,夫妻之義幾乎恩絕。
王熙鳳在賈家的日子,可想何等煎熬 另外,她還要擔負起后宅各樣的瑣事。
這些倒在其次,她本就是好權的,可是除了勞累外,她還要承受各種非議指點。
不說家里的婆子嘴賤者多,就是族人里說三道四的也少不了。
世言如刀,可誅心殺人。
看著伏在桌上哭的近乎崩潰的王熙鳳,幾個女孩子同情的紅了眼,想當初多好強的一人,到了這個份上,怎能不讓人心疼?
寶玉都唉聲嘆氣的掉起淚來 賈琮與寶釵對視一眼后,輕輕一笑,淡淡道:“二嫂,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哭成這般?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這樣,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也不必你來替你爹娘交稅,傳到外面著實有麻煩。不如就讓嗯,寶玉?算了,寶玉動靜太大,還是讓寶姐姐來吧。你們是姨姊妹,二嫂的爹娘是她的舅舅、舅母,名分上并無違礙之處。”
寶釵自然不會有何不妥,笑著應下后,一眾人開始勸起王熙鳳來。
王熙鳳也不是矯情之人,她明白這只是個由頭罷了,難道她還能果真讓寶釵掏銀子去幫她爹娘?
不過轉道手。
況且,她家里那百十畝地,一年著實用不了多少銀子。
解了心憂,鳳姐兒坐直身子擦去眼淚,舉杯笑道:“還是三弟法子多,也要謝謝寶丫頭。今兒我必要和寶丫頭好好喝一盅!”
看著強打起精神來恢復笑顏的王熙鳳,有些人以為便是雨過天晴萬事大吉,譬如寶玉。
也有些人看著心里卻愈發心疼心寒,唯恐日后,也落了這樣的下場,譬如迎春探春。
不過不管眾人何等心思,宴席終究又熱鬧起來。
世間多有煩惱苦,誰沒一把心酸事?
日子卻總要繼續下去 唯有賈琮,有些超然的看著這群紅樓女子,心中略有感慨。
因為他的到來,有些人的處境變好了許多,未來也必不會像前世那樣悲劇。
可也有人反而處境變差了許多,如前世紅樓中最出彩的寶玉、鳳姐兒 但就性情而言,她們依舊是她們。
正當他心生感慨時,卻見平兒自外面匆匆而來。
剛開席時,就打發人去前面喊人,不過那會兒平兒等人都沒來。
這會兒見平兒到來,眾人忙熱情招呼。
平兒溫婉笑著與眾人見禮罷,對賈琮道:“前面人傳話,說是外面來了開國公家的世子,急著要見你呢。”
賈琮聞言笑著起身,卻又在眾人哄笑聲中將平兒按在了他的座位上,道:“勞平兒姐姐代我吃完二嫂的這頓東道,不然實在不恭。我去前面看看,若無事再回來。陛下只準了我三天的休沐之期,實不耐煩去外面。”
湘云咯咯笑道:“三哥哥莫非也要和寶哥哥學?”
寶玉聞言氣急敗壞道:“和我學難道不好?”
眾人大笑,賈琮笑道:“等吧,等什么時候世間盡太平,再無亂事,我就學寶玉,也做個富貴閑人享福受用。”
說罷,在眾人起身相送中,出了會芳園,大步往前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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