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已是午時。
鹽政衙門距離杏花坊張家老宅很有些路程,賈璉飯前必是趕不回來了。
所以岳姨娘就讓人去準備飯菜,給賈琮接風。..
她則同黛玉一起,引著賈琮往客房去看看。
作為天下第一等肥差,鹽政衙門雖然受限于品級,在規格上不敢僭越。
但內中裝飾,絕對遠超同等品級的官宅。
客房都是現成的,單獨一套小院,與賈璉院相鄰。
不大不小的三間套房,陳設精致。
各式家俬古董也以精美但并不華麗的瓷器為主,如江南水色般看起來賞心悅目,很是舒適。
岳姨娘面上一直帶著溫婉的笑意,引著賈琮看了看三間屋子,道:“這處房雖一直沒人住,但常有人打掃,很是干凈。琮哥兒若是不嫌棄,就在此處歇息吧。有什么不滿意的,盡管說。”
賈琮自然沒什么不滿,謝過岳姨娘。
岳姨娘笑道:“琮哥兒是我們姑娘的親表哥,不是外客,千萬別外道了”說了兩句后,又道:“我去后面廚房里瞧瞧,再讓人準備熱水,琮哥兒清洗一番正好吃午飯。”
說罷,不用賈琮相送,便帶著兩個丫鬟離去了。
等岳姨娘走后,賈琮看了看留在屋子里的黛玉和紫鵑,面上帶點笑意,道:“林妹妹,我可是到了你的地盤,如今你是東道,你要招待好我呢。”
沒了外人,黛玉似開朗了些,看著賈琮抿嘴笑道:“還要怎么招待呢?”
賈琮坐在床榻上,感覺著榻上柔軟的被褥,放松心神的躺了下去。
雖顯得有些失禮,但黛玉和紫鵑見之非但不見責,反而更高興了些。
因為賈琮能這般自如,便是將此處當家里一樣,也拿她們當親人。
賈琮輕聲呻.吟了聲,道:“終于能正經躺下歇一歇了,骨頭都散了啊去,哪位給尋一杯參茶來,得補補”
“噗嗤!”
紫鵑笑道:“三爺可真不客氣哩!”
賈琮沒開玩笑:“沒有嗎?”
黛玉忙瞪了紫鵑一眼,急道:“有的是!”又對已經往外走的紫鵑道:“前面一直給老爺準備參粥,你去端一碗來,那個更補。”
再問賈琮:“三哥哥吃嗎?”
賈琮疲憊的應道:“吃,越補越好,越快越好。”
紫鵑連忙小跑出門。
等紫鵑出去后,黛玉猶豫著該說些什么,卻見賈琮忽然坐起身來,唬了她一跳。
然后就見賈琮將衣襟前擺撩起,雙腿岔開 黛玉一張俏臉暈紅,簡直不知該說些什么。
剛要將眼睛移開,卻看到賈琮變戲法般,從腿間取出一把長長的兵器 又翻手從側面、后面摸索出各種兵器。
這還沒完,他將袖兜挽起,貼著手臂還有一張小弩 忙活了半天,床榻上也堆起了一座小兵器庫。
似終于收拾利落,賈琮將床角的被褥掀起,將武器擱置在那里,復又鋪蓋好后,才再次躺下。
長長的呼出口氣,透不盡的疲憊 看到這一幕,也不知怎地,沒來由黛玉就忍不住想落淚,或許是憐憫同情。
似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賈琮頭都沒抬,只溫聲道:“在林妹妹前失禮了,實在抱歉。
在馬上折騰了兩個多月,睡覺都在馬上趕路,如今挨著床了,所以就恣意妄為了回。
林妹妹你先回吧,回頭我再跟妹妹賠不是。”
林黛玉拿帕子抹淚,嗔道:“三哥哥忒多心了,我哪里是這樣小氣的?”
賈琮聽著這嬌嬌軟軟的聲音,覺得愈發輕松,也愈發困倦,勉力打起精神,他輕笑了聲道:“對,林妹妹從不小氣,大方極了,呵呵”
黛玉又不是傻子,尤其是最后那兩聲“呵呵”,充滿了調笑氣息,黛玉俏臉暈紅,跺腳不依道:“三哥哥不是好人!”
賈琮嗯了聲,想再說些什么,可真的堅持不住了。
一股股倦意沖擊著他的神經,阻滯著他的思維,眼皮上也如掛了千斤巨石般,緩緩合了起來。
黛玉坐在一邊,還等著回話呢,卻聽到一陣均勻的打鼾聲響起,讓她睜大了眼。
她輕輕起身,連裙角的風聲也不帶起一點,踱步向前,看著床榻上已經沉沉睡著的賈琮。
比起記憶中的模樣,賈琮黑了許多,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
沒了那雙明亮有神的眼睛的襯托,賈琮面上滿滿是遮擋不住的疲倦。
他太累了 想起之前在前廳屏風后聽到的話,黛玉也知道賈琮不是從都中直接到揚州來的,他好像用了一招瞞天過海的計策,哄過了天下人,然后縱橫六省,清理了錦衣親軍的門戶。
黛玉其實不大知道江南六省的概念,但她知道,那一定很遠很遠。
所以賈琮才會累成這樣然而,他累成這樣,還是來看她,為她出頭,保護她他是一個好哥哥 只想到哥哥二字,黛玉又紅了眼圈。
不過她沒落淚,因為她看到賈琮并沒躺好。
由于沒有脫靴,所以賈琮此刻是斜躺在床上,兩條腿還垂在外面。
這樣睡,一定很不舒服吧 黛玉擔憂的想到,猶豫了下,她緩緩向前。
她自然是從未伺候過人的,可是想到賈琮累成這樣,又那樣愛護她,她照顧他一點,又值當什么呢?
他說他是她親表兄,所以護著她。
那她也是他的親表妹,伺候他一回也是應該的念及此,黛玉屈膝蹲下,不嫌賈琮腳上那雙沾滿灰的文靴臟爛,雙手握住,輕輕往下褪 又擔心驚醒了賈琮,所以動作輕柔緩慢。
只一只腳,就費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褪下。
可剛一脫下靴子,黛玉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要不是還有自制力,她險些慘叫出聲 太熏人了!!
黛玉淚眼花花,簡直快要窒息了。
可她性子里也帶有剛性,雖然顫抖著雙手,還是堅持將事做完。
又鼓足勇氣,將另一只靴子也脫掉。
這下慘了,兩只腳都脫了,那撲鼻的氣息變成了刺鼻的氣息,嗆的黛玉打起了噴嚏,甚至還有些干嘔 這等動靜自然瞞不過賈琮,他雖然疲憊之極,可最起碼的警惕心還有。
聽到一連串“阿嚏”、“阿嚏”的噴嚏聲后,賈琮立刻醒來,睜開眼后目光凌厲而防備。
不過在看到頭頂上的帷帳時,又醒悟過來這是何處。
再做起一看,哪里還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賈琮不是寶玉那等閨中少年,他也沒將只十二歲的林黛玉視作高不可攀的女神,因而一點羞恥害臊的心也沒有。
看到黛玉涕淚橫流的狼狽樣兒,竟還哈哈笑出聲來。
不過到底還是將靴子再蹬上,收起了污染源。
黛玉見賈琮大笑,又將她舍命取得的勞動成果毀于一旦,簡直痛心疾首:“你還笑?”
賈琮不笑了,解釋道:“這兩個月來就沒安生休息過,自都中南下,又自南而北,加起來縱橫萬里有余。雖也抽時間在路邊湖泊江河里沐浴,可也只馬虎而為之。常常三五日甚至更久,臉都不洗,更別提腳了。
唐突林妹妹了,是我的不是。”
聽他這般說,本也沒什么怒意的林黛玉反而不好意思了,如蔥的兩只小手糾結著,小聲道:“并未怪三哥哥呢,三哥哥這樣辛苦勞累,還是再歇歇吧”
猶豫了下,又問道:“三哥哥怎要這樣奔波?何苦來哉?”
賈琮這會兒自然不能再睡了,輕笑道:“我不是寶玉,沒有他那么淡泊名利,我心中還有功利心,所以愿意縱橫天下,換一身榮華富貴,也保得家宅平安俗人一個。”
黛玉水亮的眸眼一直看著賈琮,聽聞賈琮自嘲之言,她輕輕搖頭,道:“三哥哥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是為了保家宅平安,保家人平安。三哥哥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怎會是俗人?”
黛玉說完,還是緊緊看著賈琮。
賈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著黛玉正色道:“繼續”
黛玉聞言怔了下,隨即抿起薄唇,秀美的俏臉開始扭曲,消瘦的肩膀顫抖起來,忍的好辛苦,最終還是沒忍住,不可抑制的咯咯咯樂了起來 直到發現賈琮一直看著她微笑,才有些羞赧的停住了笑聲,俏臉緋紅的嗔道:“三哥哥看我做什么?”
賈琮呵了聲,道:“林妹妹笑起來很好看,比哭的時候還好看。”
黛玉這次是真的紅臉了,連耳朵甚至是露出一點點雪膩的脖頸都成羞紅色,根本不敢再抬頭看賈琮,低著頭站在那里。
賈琮也自覺失言,不過他是真沒一點不敬之意。
正想著如何挽回一二,就聽到外面的腳步聲。
轉眼間,就見紫鵑端著一個食盤進來,上面擺放著一個蓮花碗,盛著參粥。
不過紫鵑進來后卻唬了一跳,不是因為待遇低著頭站在那,而是皺起鼻子來,驚駭道:“什么味道?”
“噗嗤!”
黛玉又忍不住噴笑出聲,賈琮解釋道:“剛林妹妹脫鞋了”
紫鵑自然一萬個不信,黛玉更是跺腳啐道:“呸!三哥哥不是好人!分明是你的腳”
紫鵑明白后,咯咯笑出聲來,往賈琮腳上看了眼,也不嫌棄了,端著托盤入內。
見之賈琮起身去迎,卻被黛玉喝住。
賈琮莫名看她,就見黛玉取出繡帕,將他的雙手擦了擦。
賈琮怔了怔,看到黛玉晶瑩的耳際都成了瑰紅色,手都有些抖,想來已在后悔。
他反而大方一笑,對咬著下唇的紫鵑道:“我這個妹妹,沒有白疼吧?”
紫鵑呵呵一笑,道:“三爺如今比先前能讓人親近了呢。”
賈琮奇道:“以前我端著身份么?”
紫鵑搖頭道:“以前三爺只和環三爺親近。”
賈琮:“”
黛玉又“噗嗤”一笑,給賈琮將手擦凈后,明媚一笑道:“三哥哥快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