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正堂,外間。
黛玉激動的不敢置信,淡淡的眷煙眉曲起,一手用繡帕輕掩雪膩的下巴,一手抓住賈琮的袖角,問道:“三哥哥,你說的可是真的?我爹爹他,他真的能”
看著黛玉杏眼中的淚花,賈琮點點頭道:“張老先生說了,雖然姑丈病入肺腑,卻可維持住心脈不斷,日后再慢慢尋良法醫治。若是服侍照顧妥當,再輔以補藥,縱然延壽一二年也不算難事。”
黛玉聞言,喜的幾乎難以自持,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不過眼淚到底還是流了下來。
一旁岳姨娘也在拼命念佛道:“真真是菩薩保佑!”溫婉的面上滿是驚喜。
紫鵑同樣高興,連賈璉也笑道:“到底是三弟尋的名醫,果然不凡!揚州城里那些沽名釣譽之輩,個個都說神仙難救,就這一兩天了,害得我連壽材都準備好了如今可好,又沒事了,真真是天大的喜事!三弟,怎就你一個人出來了?”
賈琮道:“張老先生還在里面施針,不能被人打擾。璉二哥去吩咐管家算了,把管家叫來吧。”
賈璉聞言奇道:“三弟要見老崔?哦,就是崔管家?”
一旁站著之前去叫黛玉、岳姨娘的那位中年嬤嬤面色有些不自然,似有些緊張起來,賠笑道:“三爺要見外子?不如奴婢去叫人”
賈琮聞言,看了過去,打量了這中年嬤嬤一眼,旁邊紫鵑介紹道:“三爺,這位嬤嬤是內宅管事媳婦,人稱崔義家的,他男人崔義便是咱家的管家,跟了老爺三十多年了。”
賈琮點點頭,對崔義家的道:“那你去叫他來吧,就說我有事吩咐。”
崔義家的也是見識過賈琮厲害的,哪里敢耽擱,趕緊出門而去。
等她走后,賈琮對黛玉、賈璉等人道:“之前聽說,林遼林原在時,這位崔管家很是往那邊親近。姑丈身子重病未愈,家里難免人心惶惶。危難之際,最見本心。
雖然林家爺倆是姑丈請來的,崔義靠向那邊原無可厚非,可林家爺倆飛揚跋扈鳩占鵲巢甚至膽大包天敢欺負林妹妹時,崔義還袖手旁觀,縱容無視,就很說明此人有問題了。不過到底如何處置,且看他自己如何把握吧。
到底是林家老人,跟了姑丈多年,若是他能誠懇認罪,不是不能給他一次機會。若是他連我也敢欺,自作聰明以為能渾水摸魚,那這個人就留不得了 林妹妹,你怎么說?”
黛玉聞言,咬了咬唇角,眼神幽幽的看著賈琮道:“我哪里懂這些,既然三哥哥以為他不好,憑三哥哥處置便是。”
離家五六年,她連林如海的印象都不深了,更何況一個管家?
之前崔管家坐視林家父子猖狂卻不發一言,甚至助紂為虐,黛玉也討厭他的很,怎會替他說話。
賈琮聞言一笑,道:“好。我很快就會離開,走之前總要幫林妹妹把家里給理順了才是。”
正說著,崔義家的帶著一個身著管家服的中年男子進來。
許是崔義家的說了什么,崔義倒也乖覺,甫一進門就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這一幕讓黛玉、紫鵑和岳姨娘等人都有些吃驚,她們都是知道崔管家的。
作為林如海信任甚至信重的人,崔義自身就極有儒雅之氣,否則也難入林如海之眼。
崔義雖為管家,卻也熟讀經義,再加上相貌不俗,這便是林如海信重他的緣由。
可此刻,在林如海面前都未這般行大禮的崔義,卻磕頭如搗蒜。
都不是糊涂人,哪里看不出他在心虛?
若沒做虧心事,怎會怕成這般?
“崔義,你可知罪?”
心里感嘆著到底是讀過書見過世面的,不似林家父子那般蠢貨,識時務,賈琮聲音淡漠的問道。
此刻崔義腦門上已經一片紅腫,隱隱見血。
崔義聞言,忙抬頭答道:“奴才迷了心了,忘了老爺這些年的禮遇之恩,只顧著討好林遼、林原父子,不配為人”
賈琮沉默了稍許,崔義臉上冷汗直往下冒。
林遼、林原父子這些日子來何等得意,尤其是林如海每日里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直至完全不醒后,林家爺倆已經以林家主人的身份自居了。
就是在外面,也有許多達官貴人給他們爺倆一個面子。
畢竟,只要林如海還在巡鹽御史的位置上,誰也不愿輕慢得罪林家。
可誰曾想,這樣風光的兩人,轉眼間就被丟進了錦衣百戶所大牢里,生死不知。
崔義自忖他的臉沒林家父子大,人家收拾林家主子都這樣辣手無情,更何況他一個林家的奴才?
所以感覺身家性命都在人的掌控中,崔義畏懼的心臟幾乎都攥在了一起。
“姑丈病重這些日子,你們也撒歡了吧?林家銀庫沒被你們搬空?”
賈琮瞇著眼,輕描淡寫的說著誅心之言。
崔義聞言面色霎時一白,張開嘴就想辯駁什么,卻見賈琮一伸手,止住他開口的意圖。
賈琮又淡淡道:“原本以我的脾氣,定是要將爾等背義欺主之輩丟入錦衣大牢里,好生炮烙一番,讓你們知道什么是忠義本分。可是林妹妹卻跟我求了情,說你崔家是林家家生子,幾輩子都在林家做事。
她心慈仁善,為你們夫婦說了好話,所以,我就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動了手腳的,都自覺還回去。下面哪個人不安分,你就給外面我帶來的錦衣校尉說,將他們送入百戶所大牢別以為我在隨便說說,我給你三個名額,今日酉時末刻前抄家拿人。要是你也心存仁善不忍動手,那就用你全家性命去補名額吧。”
崔義聞言,唬了一跳,忙又磕頭道:“不敢不敢,奴才算哪個位份上的,敢發這份善心去藏污納垢?”
賈琮呵了聲,道:“你也知道藏污納垢?那就趕緊把身上的泥洗干凈了,下去吧。”
崔義又帶著他老婆磕頭,再給黛玉感激不盡的道謝罷,帶著一身冷汗出去了。
待他們走后,賈琮就見黛玉瞇著眼,目光不善的瞄著他,嗔道:“三哥哥不是好人!我何曾說過要放他們一回,怎就成了我藏污納垢?”
賈琮正色道:“借林妹妹的虎威一用”
“三哥哥啊!”
在黛玉嬌嗔不依中,賈琮微笑解釋道:“我下次再來時,需要用到姑丈的招牌。崔義久跟姑丈多年,在外面就是姑丈的象征,所以留著他還有用。所以這次先借林妹妹的名義施恩”
黛玉沒好氣道:“這還叫施恩?快嚇死他們了。”
賈琮微笑道:“只施恩,不凌威,他們哪里知道好歹?今日給他們一個教訓,往后他們愈發感激林妹妹,林妹妹管家也方便些,不敢有人陽奉陰違。”
賈璉在一旁捧哏道:“林妹妹,二哥我沒能為,護不了你周全。如今可好了,三弟能為大,來了不過半日就將那些混帳玩意兒壓服,往后日子可就舒坦嘍!”
許是真有人撐腰了,平日里半年加起來也沒說過十句話的林黛玉,這會兒都敢冷嘲熱諷了:“璉二哥之前過的不也舒坦?”
紫鵑聞言唬了一跳,忙在一旁悄悄拉了拉黛玉的袖角。
黛玉話出口,自己也后悔了,賈璉畢竟行長為兄,又不遠千里送她回家探父,沒功勞也有苦勞,這般說就太失禮了。
可讓她道歉,卻也說不出口。
正尷尬難堪之際,卻聽賈琮笑道:“林妹妹慧眼識人,沒有說錯。璉二哥和寶玉差不多,都是富貴閑人,哪里肯委屈自己?”
賈璉性子軟和,也不在意,呵呵笑道:“其實之前和那些人打交道也費心,如今卻是好了,三弟來了,不用再和那些人打交道了。”
賈琮搖頭道:“我很快要去金陵,這里還是要二哥多看顧些。”
黛玉聞言面色微變,神情低落下來,眼圈漸漸泛紅。
不過就聽賈琮又道:“最多一個月,我會從金陵回返揚州,寶姐姐、平兒姐姐、晴雯她們也會一并跟來,林妹妹也就有人作陪了。到時候二哥就可以回都中長安,回去后剛好過年。老爺年紀大了,寶玉又是個吃現成的雖現在有蕓哥兒在管著事,可他到底還年紀小,林之孝他們未必服他。再者,二嫂一個人也快撐不住了”
說前面之言時,賈璉還笑著連連點頭,可賈琮說到最后一句,賈璉登時不笑了。
生冷的氣息,連黛玉都吃驚的看著他。
賈琮見之心里也是一嘆,這一對,還真是難啊。
賈璉的性子好,討厭的人不多,可偏對王熙鳳,簡直是發自心底的抗拒和厭煩。
自從當初賈璉偷賈赦姨娘,闖下大禍,丟了爵位后,兩人就開始彼此厭惡。
或許賈璉開始并不厭惡王熙鳳,他是害怕她,愧對她。
可這種情緒時間長了,也就變成了抗拒和怨怒。
等到王熙鳳又因為放印子錢惹出禍事,往錦衣衛詔獄中走了一遭后,賈璉干脆借此機會,徹底和她割裂開來,相敬如冰,互不往來。
算不上仇人,只是漠視。
歸根到底,王熙鳳太過好強,給賈璉的壓力太大,賈璉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性格不合。
這等情況,賈琮又有什么法子?
正要岔開話題,再交代些別的事時,就聽林如海臥房的房門被打開。
黛玉、岳姨娘等忙躲進屏風后暫避,賈琮和賈璉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