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動靜自然逃不過晴雯等人的眼睛,她們一個個擠眉弄眼,你拉我一下,我掐你一把。
也有吃味的,不過也只撇撇嘴罷。哪怕是晴雯,也只會吃春燕、香菱的醋,卻不會吃再上一層的醋,對她們來說,是起碼的本分。
茶娘子笑瞇瞇的走過來,對拿著一顆雞蛋觀察面色不大了解的賈琮道:“爺,這是我們揚州的習俗,每年過年,家里女主人都會給男人滾一遭兒吉祥如意蛋,保佑男人新年里吉祥如意。”
賈琮聞言點點頭,黛玉卻反應過來,一張晶瑩透剔的俏臉“唰”的一下通紅。
賈琮卻笑道:“嗯,倒也應景兒。家里我這個哥哥是男主人,林妹妹自然就是女主人。好!我干了這個蛋!”
“噗嗤!”
黛玉聽他解開了這個尷尬,又聽他說的如此……怪異,所以笑出聲來。
她從賈琮手里奪過吉祥如意蛋,交到茶娘子手中,道:“十三娘姐姐也滾一滾!”
好似這般就能彌補剛才的尷尬。
茶娘子很喜歡這個心思靈透雖然偶爾會有不經意的傲氣但卻沒一絲壞心和算計的官家小姐,若非她從晴雯等人口中得知,賈琮屬意的還有一個更會來事的薛家姑娘和一位平姑娘,茶娘子以為,這位林姑娘真是一個很不錯的太太人選……
盡管晴雯她們曾小聲告訴她,這位林姑娘是出了名兒的小性兒,最會吃醋。
但茶娘子還真沒看出來……
她從黛玉手中接過那枚雞子后,笑著在賈琮胸口也滾了滾,說了好些吉祥話,然后正準備剝皮,卻被黛玉攔下,笑道:“好姐姐,這個雞子讓三哥哥自己剝。姐姐怕還不知道,三哥哥變得一手好戲法。家里環哥兒成天說,他三哥給他剝雞子吃,咕嚕嚕就剝完了。”
說著,黛玉還右手虛握,食指撥動了幾下,比劃著,模樣俏皮。
看著她這般,賈琮腦海中忽然想起原紅樓夢世界中的一個場景:
寶玉去薛姨媽家探望寶釵,吃了酒而歸,早上寫了三個字讓晴雯貼在了門斗上。
黛玉來串門,寶玉便問:“好妹妹,你瞧瞧這三個字哪個字最好?”
黛玉仰頭瞧了眼后笑道:“個個都好,怎么寫的這么好啊?明兒與我也寫個匾……”
回憶及此,賈琮忍不住笑了起來。
前世不管看沒看過紅樓夢的,大多人都說黛玉只會拈酸吃醋使小性兒,三句話不滿就掉淚。
其實認真讀讀也會發現,黛玉骨子里其實也有古靈精怪頑皮叛逆的一面。
取笑起人來,極有趣,譬如前世取笑寶玉,譬如此刻取笑他和賈環……
后面晴雯、春燕、紫鵑等人見有好戲,也顧不得包餃子團圓子了,紛紛嘻笑著靠過來。
紫鵑還和晴雯爭辯,賈琮到底和賈環最好,還是和平兒姑娘最好……
茶娘子唬了一跳,以為賈琮有那些高門子弟好男風的毛病,怎和兄弟最好,好在春燕給她解釋了緣由。
茶娘子聞言才釋然,嘆道:“想來環三爺是極好的人,有仁善俠義之風,亦是磊落君子也。”
這本極尋常的褒贊,可晴雯等人卻好似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人人都笑的直不起腰來。
賈琮呵呵笑喝道:“行了,他才多大點,你們笑什么?”
黛玉吃吃笑著與茶娘子稍稍透露了些賈環的情況,這倒也罷,最后她竟然還學了學賈環平日里的模樣……
始終垂著眼簾,一臉萎靡且無所謂的模樣,肩膀一個高一個低,走路還一拐一拐的……
饒是先前賈琮看出了黛玉的俏皮屬性,卻沒看出她這么促狹淘氣!
雖然模樣不像,卻將賈環的神態學的神似,入木三分!
別說他哈哈大笑起來,晴雯、紫鵑等人更是笑的大叫起來……
屋外飄起了細細的吹雪,寒風朔朔,今年的揚州格外的冷。
不過屋內卻是溫暖如春,一屋子女孩子,暖暖沁人的香氣彌漫,或脆或軟的笑聲動聽。
且每個女孩子笑起來,都十分的好看。
怪道古代總有昏君,動輒君王不早朝……
不過賈琮以為,皇帝肯定沒他舒心。
后宮里的女人,哪有這間房子里的女孩子們純粹省心。
賈琮多少有些理解傳聞中當今天子不愛美色不常去后宮的心情,若是每天只看那一出出宮心計,勾心斗角毒來毒去,還不如眼不見為凈,不然慪也慪個半死……
再看看自己這一屋子的丫頭們,賈琮覺得就是再累點也值得。
頑鬧累的去喝茶的黛玉,沒一會兒又搖搖的來到香妃長榻邊坐下,不過這會兒她不頑皮了,琉璃一樣的眼睛里浮著淡淡的憂色,看了看窗外,雖有窗紗隔著,似也能感覺到外面的冷。
她輕輕一嘆,回頭看著賈琮問道:“也不知葉姐姐現在在哪里?這樣的天……她說過會回來過年的。”
賈琮輕笑了聲,道:“林妹妹,清公子和咱們不是一路人。當過客偶遇吧,別惦記著了。”
黛玉聞言后很是不高興,她覺得葉清真的很好。
在她看來,女孩子能活到葉清那一步,簡直就是傳奇,偶像!
如今,黛玉就是葉清的小迷妹。
可賈琮竟然告訴她,只將葉清當做過客,別再理她了。
黛玉若是沒記錯的話,那個葉清對賈琮可是很好呢!
她們從瘦西湖回來的那一夜,兩人同塌而眠,葉清一晚上都在問賈琮的事。
從小到大。
當她告訴葉清,她第一次看到賈琮時他凄慘的模樣時,黛玉感覺的十分清楚,那就是如果大老爺夫婦此刻在跟前,那葉清必然會毫不猶豫的將他們碎尸萬段。
那會兒她的冷笑黛玉聽的都害怕,但又崇拜。
她天性里確實帶有一股叛逆,只是她身子軟,心性又太軟,永遠做不到這一步。
所以她才崇拜葉清。
可是人家對賈琮這樣好,賈琮卻只拿人當過客,太不厚道了!
“哼!”
看著扭著小臉兒坐在香妃榻邊的黛玉,賈琮哭笑不得。
真不經夸,還還夸她性子好,不小性兒,結果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就被打臉了。
賈琮雙臂環在腦后,疲乏的呻.吟了聲后,見黛玉猶豫的動了動,笑道:“清公子不是尋常閨閣女孩子,她的抱負,怕是比我都要大的多。我尚且要從早忙到晚,你想想她,該多忙?而且她也沒你想的那么可憐,你想她那種性子,會少得了朋友么?京中但凡出色些的子弟,都是她的好友。你和我,只是她朋友中的一部分,沒那么特殊,咱也別自作多情……怎么了?好好說著話你哭什么?”
賈琮說著說著,就覺得不對勁,偏過頭去,看到黛玉在那垂淚。
他摸不著頭腦,奇怪道:“大過年的,哭什么?”
許是語氣不是太溫柔,黛玉愈發委屈,轉過頭嚴肅的看著賈琮,質問道:“三哥哥怎能這樣想葉姐姐?她分明與我說過,她交友雖廣闊,但其實沒什么知心朋友的,因為旁人都會如三哥哥剛才說的那樣說她!除了我,她甚至沒和別的姑娘一起過過夜,連最親近的丫鬟都沒有。她那樣關心你,你怎么能……她也是好女孩子!”
“呵呵呵……”
賈琮笑著投降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她是我朋友,我怎么會說她的壞話?我只是說她朋友很多,不會如你想的那樣可憐巴巴,絕沒有污蔑她清白的意思。如果我認為她不是清白的人,我會讓她在家里和你一起睡覺?”
“呸!”
黛玉聞言氣的啐道:“這叫什么話?都是女孩子,一起睡又怎么了?”
賈琮呵呵笑道:“怕她教壞你。”
“才沒有!你胡說!”
黛玉真生氣了,就好像后世哥哥污蔑了妹妹的愛豆一樣,生氣了。
賈琮呵呵一笑,正準備再逗逗她,就聽到一道微微沙啞的聲音從撒紅氈簾后傳了進來:“到底還是我這妹妹好,不比某個黑了心的沒良心。”
聽到這聲音,賈琮簡直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以為出現了幻覺。
可再一看已經“唰”的一下站起身,俏臉上滿臉驚喜的黛玉,賈琮這才確信,氈簾后站著說話的,確是那人。
可他連一絲驚喜都沒有,反而生出一身冷汗。
他恨不得打開窗戶朝外爆粗口大罵一句:“展鵬、郭鄖,你們兩個狗.日的去開房了么?”
滿屋內眷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他們手里,竟讓人進到這里,卻連個訊息也無!
賈琮一點都不慚愧的承認,剛才那一刻他真的怕了,他怕死。
在江南掀起滾滾殺債后,他怎會不怕報復?
原以為一座小小的鹽政衙門,足足五百精銳保護,會固若金湯,如今看來……
正當他目光陰沉,壓抑著震怒在想回頭該怎么嚴厲懲戒身邊最信任之人時,就見黛玉已經邁著小碎步跑至氈簾前,挑起了簾子。
簾后,一個勁妝打扮、不著粉黛、披著厚厚灰鼠皮帶帽大氅的人,只站在那,給人留下的印象只有一個字:
雙臂懷抱胸前,嘴角彎起淡淡的淺笑,大眼睛里殘留著些凌厲之色,還有些疲倦之色,但一如既往的明亮。
她看著動容的黛玉,目光柔和了許多,哈哈笑著張開手,想給她個擁抱。
黛玉竟沒有覺得那一身風塵仆仆的灰鼠皮有些臟,真的擁抱了過去。
而葉清將她抱住后,目光卻直射站在后面的賈琮,燦然一笑,光芒四射!
她看著賈琮,彎起嘴角笑道:“清臣,我如約而來,為何你看起來并不高興?”
看著從葉清擁抱中分開,回頭與她同仇敵愾對他怒目相視的黛玉,賈琮生生氣笑。
這個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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