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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梟首

  四海漕幫正門外,賈琮尚且未至,氣氛已經凝重肅穆到了極點。

  因為開國公李道林到來只帶來了一言:“東川候,陛下問你,未經請旨擅自調動大軍,汝意欲何為?”

  自軍機處成立以后,天下兵馬調動,三百人以上者便要請旨。

  這是以三位皇子暴斃為代價換來的,如今三位皇子尸骨尚未入土,若軍機處權威就被人踐踏藐視,那與謀反何異?

  盡管張毅解釋,此處為立威營防區,然這個借口卻是站不住腳的。

  立威營的防區在內而不在外,兵馬豈能輕動?

  若有事,自有長安縣衙和順天府來處置。

  若有人起兵作亂,那才由順天府奏請天子發兵。

  若是軍機處未成立前,張毅與軍機閣打聲招呼便是。

  因為軍機閣有調兵權。

  可軍機處已然成立,今時不同往日,東川候還敢肆意調兵,便犯了大忌諱!

  李道林不欲與他多言,垂著眼簾騎乘在馬上。

  宣國公趙崇面色鐵青,目光陰沉的看著張毅。

  東川候張毅滿面憋屈憤懣,厲聲道:“那他賈琮憑何調兵殺人?京畿要地,有人以火器妄殺百姓,本侯提調立威營咫尺相隔,難道不能巡查?”

  鄭國公屠尤淡淡道:“憑他是錦衣衛指揮使,天子親軍,陛下準許錦衣衛設火器衛。”

  東川候張毅看著鄭國公一字一句道:“縱然是天子親軍,也不能無故殺人!本侯不服!”

  鄭國公哂然一笑,道:“到底是不是無故殺人,等冠軍侯出來再說罷。”

  “冠軍侯?哼!”

  東川候張毅并宣國公身邊的諸位公候無不冷哼一聲。

  宣國公趙崇看著東川候張毅,一字一句問道:“賈家之事,可與汝家有關?”

  他之所以在這個場合問的這樣明白,是因為如果果真有關,那賈琮已經把活兒干完了,該得到的證據都得到了,再否認也無用。

  東川候張毅聞言,看著趙崇咬牙道:“國公爺,張某便是頭豬,也不會在這個風頭上渾來!”

  趙崇聞言,皺了皺眉頭,看著東川候張毅頷首道:“希望如你所言,若果真與你家無關,那……罪不至死。”

  李道林在一旁,緩緩抬起眼簾看了趙崇一眼,又垂了下去。

  東川候張毅聞言慘笑一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不了,本侯帶著全家,與平涼候一道,先去地府給王爺開路!但是,老子就是死,見到閻王也不服!”

  “住口!”

  此言一出,眾人面色驟變,李道林和趙崇異口同聲的厲聲喝道。

  這個時候把武王牽扯進來,何其愚蠢?

  對龍首原不利,于他自己,也是自尋死路!

  宣國公趙崇看著李道林,沉聲道:“今日,若是賈家子再拿出吳晗的那些罪狀,而無實據,貞元功臣一脈,絕不善罷甘休!”

  吳晗那些狗皮倒灶的罪名,其實在趙崇等人看來,真算不得什么。

  除了擄了廢庶人這一犯忌諱的勾當外,其他不過頑弄了些庶民。

  平涼侯府為大乾立下了汗馬功勞,煌煌武功,昭著千古。

  頑弄幾個女人,算得了什么?

  賈家豎子以此為攻擊由頭,殺了吳晗,又逼的無雙戰將吳振自戕而死,著實讓人震怒不服!

  李道林聞言,微微擰眉,不過連他身邊和他親近的那些勛貴都看著他,他心里只能一嘆,緩緩點頭。

  可以看出,平涼候府的滅亡,讓貞元勛貴們心里都難以接受。

  此例一開,對貞元勛臣而言,后患無窮。

  他若不點頭,雖不至眾叛親離,但也會讓人心產生隔閡。

  極其不智。

  統一了陣線后,一干貞元巨頭們,便靜靜候著賈琮的出現……

  大明宮,養心殿。

  東暖閣內,崇康帝面上的怒火猶未散盡。

  殿內,除卻寧則臣、趙青山、宋廣先,婁成文四位軍機大臣外,還有二人,一人是大乾四大異姓王唯一還保留王爵的北靜郡王水溶,另一位,則是京營節度使王子騰。

  原本文臣不得干預武事,但軍機處成立后,反而沒了這個忌諱。

  寧則臣沉聲道:“無論任何緣由,東川候無旨調動大軍,都是重罪!”

  崇康帝看了眼寧則臣,哼了聲后對水溶和王子騰道:“這個且不提,如今吳逆已除,揚威營主將空缺。開國公與宣國公各有人選推薦,但朕以為,倒也未必非在他們舉薦的人選中挑選。神京十二團營,原皆歸京營調度,太祖、圣祖二朝時,京營先后由北靜郡王水和、寧國公賈演及其子賈代化擔任節度使。只是到了貞元朝,老九太強勢,才壞了京營提調十二團營的規矩。如今朕要撥亂反正,重建京營,便先從揚威營開始。二位愛卿可有合適的主將人選?”

  水溶年不過二十二三,頭上戴著潔白簪纓銀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系著碧玉紅鞓帶,面如美玉,目似明星,是個秀麗人物,卻又不只是金玉其表之人,他與王子騰對視一眼后,微微蹙眉道:“陛下,若能重建京營轄制十二團營自是極好的,可軍機閣那邊……”

  崇康帝未答,寧則臣提醒水溶道:“無非是說談和妥協罷,平涼候與東川候鬧出這樣的事來,軍機閣原本就要給陛下和朝廷一個交代!”

  水溶聞言面色微微一變,知道軍機處自有打算,便不再多言,頓了頓,道:“臣以為,神武將軍馮唐可用。”

  神武將軍馮唐,亦是開國功臣一脈。

  祖上原是縣伯,至馮唐這一輩,功封神武將軍。

  崇康帝聞言緩緩點點頭,道:“還有何人?”

  水溶最知分寸,他知崇康帝喊了他與王子騰二人一起來,必不會只聽他一人的意見,因此將機會留給了王子騰。

  王子騰氣度沉穩,目光堅韌,他沉聲稍許后,道:“臣舉薦,忠靖侯史鼎。”

  “嗯?”

  崇康帝聞言眼眸登時瞇了起來,目光審視的看著王子騰。

  寧則臣等人也無不皺眉,本就是要在軍中洗牌,清洗掉武王舊部。

  那忠靖侯卻是靠武王起家封侯的,將他安排進來,豈不多此一舉?

  王子騰正色看著崇康帝道:“陛下,臣妄自思量,揚威營好拿,可安排一個神武將軍。但若想要連立威營一并取下,怕會引起那邊強烈的反彈!無論是開國公還是宣國公,都不會眼睜睜看著立威營落到鎮國公府或是理國公府手中。而且,恕臣直言,就算牛繼宗或柳芳來執掌立威營,都會寸步難行。開國功臣一脈,在軍中喪失主導權已經太久,雖還有些根基,但實在難以同貞元勛臣抗衡。所以,臣才舉薦忠靖侯。史鼎雖是貞元勛臣,但他的根,終究還是開國功臣一脈。史家與賈家關系親厚……他出面來掌立威營,卻要好得多,那邊更容易接受些。”

  崇康帝聞言,對王子騰有些刮目相看。

  連寧則臣等人都側目看向他,皆未曾想到,一介武夫,能有此等見識。

  崇康帝與寧則臣對視一眼后,二人默默點頭。

  正這時,養心殿外有黃門通報:“萬歲爺,冠軍侯賈琮派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姚元,請求陛見,上奏密議。”

  “傳。”

  神京西城,金光門外。

  四海漕幫三間正門樓下,賈琮單騎上前,身后跟著四人:展鵬、沈浪、郭鄖、韓濤。

  其余緹騎,則在門樓兩側的墻壁上,架起了射擊點。

  看到這一幕,對面一干貞元勛臣們,或皺眉,或漠然,或不屑。

  不過東川候看到展鵬手中所拖之人時,目眥欲裂,恨不能立刻下令,揮軍攻殺一番。

  宣國公趙崇按住了他,而后縱馬上前,目光森然的看著賈琮,問道:“于京畿之地妄動火器,肆意殺伐,劫持東川候公子,是誰給你的膽子?”

  賈琮目光淡漠的看了眼趙崇后,又看向滿面殺意的東川候,他手往后一伸,展鵬一把提起張亮,插在張亮右胸口的那把寶劍的劍柄,便出現在了賈琮右手虛握處,賈琮握實劍柄后,在對面一群煞氣沖天的貞元巨頭的注視下,猛然一拔劍。

  原本昏迷中的張亮慘叫一聲,生生痛醒過來。

  見此,東川候張毅怒嘯一聲,只覺得一世英明皆被賈琮踩踏在腳下,恨欲狂,就要下令攻殺,卻被趙崇一劍鞘抽醒,沉聲提醒他道:“今日,賈家子派了王爺麾下的兩個親兵,護著一薛家子招搖過市。”

  這一言,卻好似比圣旨更有殺傷力,東川候眼中的驚天殺意漸漸斂去,轉而變成滿臉悲憤憋屈,他面色漲紅,瞪向賈琮,咆哮一聲:“無恥!!”

  所有貞元功臣,都用蔑視的目光鄙夷著賈琮。

  賈琮卻似渾然不知,將抽出的寶劍放在張亮脖頸處,淡淡道:“告訴你爹,昨夜為何派人,去殺我兄長?”

  聽聞此言,對面原本煞氣騰騰的貞元勛臣,悉數眸光一凝,死死的看向張亮。

  張亮哪里經得起這個,面色慘白,目光游離不敢開口。

  賈琮手微微一轉,張亮再次慘叫一聲,一只耳朵滾落在地。

  賈琮冷漠道:“你若再不說,下一個便是鼻子。其實你說不說又有什么干系,你手下的人也會說的。”

  聽聞此言,再看到賈琮手中的寶劍已經搭在了他鼻子上,張亮徹底崩潰了,大聲道:“是蔡暢,是蔡暢挑唆的我,我原根本不認識賈璉,是他挑唆的我!”

  此言一出,宣國公趙崇虎目中瞳孔瞬間收縮成針,東川候張毅更是滿面驚怒的看向一旁的成國公蔡勇!

  成國公蔡勇臉色鐵青,矢口否認道:“胡說八道!吾兒昨日為豎子所欺,至今未出門,如何能挑唆于你?”

  張亮眼淚鼻涕齊下,哭道:“蔡暢寫的信派的小廝尋的我,你別想渾賴!”

  “信呢?”

  張毅大聲吼道。

  張亮聞言面色一滯,一臉哭像道:“他在信上說,看后就燒了,不能留下把柄證據,昨兒當著他小廝的面燒了……”

  “滿口胡言!”

  原本心都吊到嗓子眼兒的成國公蔡勇聞言立刻呵斥道:“本公再三教訓過那逆子,這些日子不許惹是生非,不然絕不輕饒。他又怎會做下這等混帳事?”

  張亮絕望的看著張毅,哭訴道:“爹啊,我沒說謊,我原都不認識賈璉,如何會去殺他?都是蔡暢挑唆的,他說賈家在立威營的地盤上,卻殺了貞元功臣的世子,害得十二武侯除爵一人,這樣跋扈,是在打東川侯府的臉,出主意讓孩兒給賈琮一個教訓,才讓我安排人去殺人的。爹啊,救救兒子,兒子不想死啊!”

  他雖不想死,可右肺已被刺穿,聲音越來越小,呼吸也越發艱難。

  看著痛苦難當的幼子,張毅心如刀絞!

  大丈夫縱橫天下,戎馬半生,所求者,還不就是為了光宗耀祖,封妻蔭子。

  誰知拼搏大半生,到頭來……

  竟落了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地步。

  “爹啊,救救我啊……”

  張亮的聲音愈發微弱,東川候張毅再無法容忍,厲聲道:“來人,速去請郎……”

  只是“郎中”的“中”字還未說出口,他的眼睛驟然圓睜,目光駭然的怒吼一聲:“住手!!!”

  然而,賈琮卻依舊不慌不忙面色冷靜的,用自郭鄖手中接過的斬馬刀,一刀斬在了張亮的脖頸處。

  鋒利無匹的斬馬刀,只一刀,便斬下了張亮的項上人頭!

  賈琮第一次梟首,所以當頸動脈上的血噴射而出時,他也只來得及將頭偏開,一身白色孝服上,卻沾滿了血色……

  賈琮卻一點張慌之色也無,面色冷靜,他看著被幾名貞元勛臣死死按住的東川候張毅,道:“你死了一個兒子,還有一個。我父死,母逝,只有一個兄長,還被張亮所殺。家里老祖宗讓我給她嫡長孫償命,我還不能死,所以只能用兇手的人頭,來祭拜我兄長。榮國府與東川候府的恩怨至此已了,當然,你若想報仇,我隨時奉陪。至于背后挑唆之人……那腌臜卑鄙無恥下作之賊,必不得好死!”

  說罷,目光冰冷的看了成國公蔡勇一眼罷,自展鵬手中接過張亮人頭。

  郭鄖、沈浪、韓濤等人已經重新列陣完畢,火器兵火器悉數填裝完畢,如臨大敵的警戒著。

  賈琮卻面不改色,一手控著韁繩,一手提著張亮的人頭,在展鵬、沈浪的左右護衛下,驅馬漸漸上前。

  東川候雙目血紅,看著賈琮提著他兒子的首級,全身顫栗。

  不過,到底是身經百戰的老將。

  當知道張亮殺了賈璉那一刻,他便知道,這個兒子的性命,已然保不住了。

  所以,他用盡所有的理智,控制自己不去選擇玉石俱焚。

  賈琮方才說的對,他還有一個兒子……

  所以,一干貞元勛臣,就這樣看著賈琮拎著張亮的人頭,從他們身邊路過,而后不疾不徐的上了官道,再縱馬離去。

  看著在一眾錦衣衛護衛下遠去的賈琮的背影,鄭國公屠尤忽然嘖嘖出聲道:“他才十四五啊……”

  無論敵我,只這股勇氣和膽量,就足以讓這群尸山血海中滾爬出來的老將側目,甚至激賞。

  不過,也有更加凌厲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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