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亙粵桂湘贛邊的南嶺山脈,自東而西有大庾嶺、騎田嶺、萌渚嶺、都龐嶺、越城嶺,俗稱五嶺。
延綿起伏千余公里,有謂“五嶺逶迤騰細浪”,大庾嶺位于五嶺之東首。
大庾嶺是粵贛南北之界嶺,嶺北為章水之源,匯贛江而入長江,嶺南為湞水之源,匯北江而入珠江。
南北界嶺分明,風土各異。
梅嶺就位于這迤儷兩百余公里的群峰起伏的大庾嶺中段,而梅關,便在梅嶺之巔。
梅關左近,有一廟宇。
廟內供奉的,非佛祖菩薩,亦是玉皇大帝,土地城隍,而是一年輕女子。
這是一座夫人廟。
廟內神像前,一勁妝打扮的年輕女子,跪在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詞:
“宜芬娘娘,求娘娘保佑我家老爺身體康健,無病無痛……”
“求娘娘保佑我家老爺,無災無難,遇難成祥……”
“求娘娘保佑我家老爺事事如意,事事順心……”
這女子一身風塵色,眼中難掩倦意,但目光卻清澈虔誠。
很難讓人想到,她便是近來江南六省綠林中另諸多綠林大豪聞風喪膽的血菩薩“觀世音”,茶娘子!
廟內門口處,恭敬的站著兩排大漢,靜靜的候著。
不過為首一個中年人,似不大清楚這座夫人廟的來歷,眼神很是莫名的打量著神像。
廟內一白發蒼蒼的女廟祝,原本還有些心驚這些人的勢力,可見他們倒還恭敬,便放下心來,見為首之人目光疑惑,便用含混不清的話說道:“這是唐朝玄宗皇帝時,張九齡張相爺的愛妾。張老相爺是……是咱們嶺南人。當年唐室無雙士,自古天南第一人。這梅嶺古道,便是張老相爺開鑿出來的。”
門口那中年男子忍不住問道:“那也應該供奉老相爺,供他妾室算怎么回事?”
那老廟祝不滿被打斷話,哼哼一聲,瞥了門口之人一眼,不過見對方身上有兇煞之氣,到底沒敢多嘴,只道:“且聽我說……老相爺開鑿梅嶺時,并不順利。每日白天里開鑿了,夜里竟有長合了起來。后有一老者告之相爺,此為山中精怪做亂,必須以孕婦之血方能鎮壓邪祟。老相爺聞言歸家后愁眉不展,此事便被他的愛妾戚宜芬娘娘知道了。她寬言安撫住老相爺后,當夜,持著寶劍來到梅嶺山巔巨石上,以劍剖腹,將血染遍山石,這才住了老相爺開鑿了這溝通南北的梅嶺古道。后世百姓……”
老廟祝話沒說完,就見門口之人都變了臉色,一個個動容的看著跪在宜芬娘娘前的女子。
那為首之人最在忠誠,大聲道:“娘娘,別拜了,太忌諱,不吉利!”
其他人的臉色也都難看起來,不是他們太敏感,本就是添刀口為生的人,實在是……
這宜芬娘娘和茶娘子境遇太像了,容不得他們不多想。
而那位宜芬娘娘能做到為張九齡老相爺剖腹自盡,這位觀世音娘娘自不會比她差哪里,連她背后之人,也和那位宜芬娘娘一樣,站著一位權傾天下的大人物。
不過門口處為首之人,也就是茶娘子麾下第一大將李義,卻是了解賈琮做派的。
他大聲道:“娘娘,伯爺不是張相爺,他斷不會容忍娘娘出一點差池。再說,娘娘若是出現一點差池,我等就算逃至天涯海角,也躲不過伯爺的追殺啊!”
“噗嗤!”
茶娘子終于禱告完了,聽聞李義之言,忍不住笑出聲,回頭道:“李叔,哪里就至于此?”
李義卻一點也不輕松,勸道:“娘娘,梅嶺五怪那些人是出了名的狠辣,極善用毒,陰險卑鄙之極。這一戰還是由我們這些屬下去打吧,這是最后一戰了,娘娘沒必要……”
茶娘子擺擺手,道:“正是因為這是入粵前的最后一戰,也是極重要的一戰,所以我才必須親自出面,不然,如何能放心的下?”
賈琮將包括他在內整個家族的后路都交到了她手里,這對茶娘子而言,是天大的信任,也是天大的恩寵。
她怎敢不盡心?
見李義等人還要相勸,茶娘子好笑道:“若沒經過這里,我一心求成下,許還有可能出點岔子。可有宜芬娘娘的前車之鑒,我又怎還敢有半點大意?我也舍不得這世間呢,也不愿牽累你們遭殃。李叔,你們放心罷。”
李義聞言,大喜道:“娘娘能有這份心,那這個廟卻是來對了!說不得,正是宜芬娘娘保佑,才讓娘娘來此一逛,破了可能會發生的霉運。我也給娘娘磕個頭!”
說罷,李義跪地,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其他大漢也紛紛跟上。
他們原本都是江湖上的大豪,但實際上的地位到底如何,他們自己清楚。
嘯聚山林快意人生的山大王,聽起來威風自在,可實際呢?
山寨里的嘍啰們沒有哪個會講衛生的去茅房里出恭,所以這世上大部分“黑風寨”“猛虎山”之類的綠林大豪的大本營,都彌漫在騷臭的糞尿氣味中。
除了在山林中打點野物改善一下伙食,太平時節,所謂的綠林大豪若不給城里的大人物當狗,怕是連鹽米都吃不起。
平日里進個城,都要提心吊膽,憋屈做人。
但他們一一被茶娘子“詔安”之后,隨著一塊“錦衣衛”的腰牌發下,他們的身份就陡然間提高到了一個曾經仰望都不曾仰望過的高度。
江南六省的名城大縣,他們如今可隨意出入,再不用擔心官狗子們的盤查。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極大的官狗子!
關鍵是,隨著他們拿到這張腰牌后,骨子里那股自信,讓他們真正有了站著做人的驕傲!
氣度變了,曾經走到城門口常被守門卒攔下來詢問刁難的事,反而變的極少。
他們還沒過夠這種日子,更想將這份差事做好,立下功勛后讓這份差事成為世職,兒孫們也能站著自在做人,不用在騷氣彌漫的山林中稱王稱霸,自娛自樂。
自然就不愿看到那位通天大人物的愛妾出事。
茶娘子在賈琮跟前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可在外面,御下手段卻愈發高明。
她并沒有阻攔手下之人,任他們表完忠心后,才微笑著許下了些賞賜。
隨著攻城拔寨,麾下隊伍愈發強大,但人心卻未必如從前舊部那樣忠心。
不過沒關系,她本就懂一些御人之法,賈琮又特意教了她“熬鷹之術”,她自信,必不會讓賈琮失望。
“梅嶺五怪深藏騎田嶺,靠著劫掠梅嶺古道上的行人為生,殘暴狠毒,殺人無數,為嶺南一害。吾等錦衣親軍,奉大人之命,開通南下坦途,一切跳梁小丑罪惡之徒,皆可誅之。吾等今持三尺劍,當立不世功。諸位,與我殺盡惡敵,手刃梅嶺五怪!今日,不誅盡邪祟,不封刀!”
“殺!!”
沖天殺氣直上云霄,驚得老廟祝坐倒在地。
看著那位和宜芬娘娘很有幾分相像的“女大王”,領著一群兇神惡煞的手下遠去了……
翌日清晨。
神京城,賈家東府。
寧安堂東暖閣內,賈琮沉沉的睡著。
連續奔波了大半年,就沒睡過幾個好覺。
今早難得空閑,沒有急事,所以他便不似往常那樣,早早起床。
一直睡到辰時三刻,實在是腹內空空咕咕叫,賈琮才不得不睜開眼睛。
然后就看到床尾雕欄處,平兒一手枕在石青錦靠上,合著眼靜靜的睡著……
她昨夜沒有陪床,被王熙鳳拉去了作伴。
王熙鳳給出的理由倒是很直白:平兒一個丫頭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是積了十輩子的福分,不過再過了。若是過早的誕下冠軍侯長子,她擔不住這樣的福氣,對她和孩子都不好。
賈琮自然懶得理會這種狗屁理論,他和平兒甚至還未圓房,生什么孩子?
但王熙鳳怎么可能相信這樣的話,死活拉走了平兒。
其實賈琮和平兒都明白,王熙鳳嫁入賈家多年,卻一直沒有血脈。
懷上過一次,卻還沒保住。
如今連賈璉都一并死了,王熙鳳在賈家的地位也是不比從前。
這個時候,這么些年來一直服侍她的丫頭卻飛上了枝頭成了鳳凰。
雖被賈母勒令不許再入西府,可人家在一座不比西府差的大家業了,輕快自在的當著奶奶。
闔族上下,哪個敢對她不敬?
就連王熙鳳,昨兒晚上慪成那般,放幾年前怕早已忍不住動人了,可昨天她也只能做做樣子,不敢真下狠手出氣。
這些已經足夠讓王熙鳳承受了,若她再有了身孕,生下一男半女……
王熙鳳干脆也別活了……
女人都好妒,王熙鳳更是從未遮掩過她的本性。
為了防止她自己嫉妒死,所以才尋借口拉住了平兒。
雖然她也明白這種事肯定防不住,但至少昨夜她防住了……
賈琮雖不愿慣她這個毛病,但平兒實在心疼她這個舊主,只能選擇委屈了賈琮。
卻不想,她天還沒亮,就已經回來了,守在他身邊睡著。
賈琮輕輕的將她抱到身邊放下,蓋好錦被時,平兒卻悠悠的睜開了眼……
平兒看到了賈琮的笑臉后,眼睛一亮,清醒過來就要起身,卻被賈琮按了下去,道:“好好休息,昨兒你也累了一天,也沒睡幾個時辰。我要去前面吩咐些事,過一會兒要去龍首原辦點事。你今兒好好休息一天,別起來了,乖,聽話!”
平兒一張俏臉快燒了起來,眸光里滿是水意,哭笑不得羞澀萬分的看著賈琮,咬了咬紅唇后,嗔怨的對賈琮喚了聲:“爺啊!手……”
賈琮這才將按在平兒胸前的手收回,笑瞇瞇的致歉道:“不好意思,唐突平兒姐姐了,實在是失誤啊……”
開個小澀情頑笑后,賈琮幫平兒掩好被子,就出門而去了。
留下平兒一人在屋里,將錦被蒙住頭后,在被子里又羞又甜蜜的吃吃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