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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顧命輔政之臣

  龍帳內。

  葉清站于門前,負手而立,秀美的面色罕見的凝重。

  她從張老供奉初露口風始,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賈琮當初在黑遼雅克薩城下救人立功之事,并非什么秘密。

  他也因此功封二等伯,惹得一片人眼紅。

  而她對此事的認知,便是賈琮將李虎從必死之路上拉了回來。

  與今日不同的是,李虎傷處不在心口,而在腹部,腸子內。

  可畢竟都是在體內,賈琮能匪夷所思的從腸子里取出子藥救人,未必不能從心口處取。

  至少,議事大帳里那位會這樣想。

  葉清不知賈琮會以什么樣的借口婉拒,不知道會留下什么樣的后患。

  也不知道婉拒之后會不會被遷怒,這極有可能……

  最壞的情況,就是被崇康帝逼著醫治。

  若果真如此,那就怪不得她提前下手了……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賈琮和弒君沾染上一丁點的干系。

  否則,后患無窮!

  崇康帝是個極果決之人。

  既然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雖心中悲憤蒼天不公,可是,他卻不會一味的只顧著怨天尤人。

  要求張老供奉即刻以三月生存之法,為他診治。

  他必須要在這三個月內,為后繼之君,立下輔政之臣,掃清最后的障礙!

  而且,雖然三個月后只能昏迷不醒,但只要他還未死,那么他就是大乾的天子。

  就算只能當個活死人,也能庇佑他的皇兒誕生,承嗣皇位。

  如今,只盼大乾的列祖列宗保佑,讓賈氏肚中所懷龍種,一定是個皇子。

  如此,他方能甘心閉眼。

  任張老供奉在他身上扎下了不知多少根金針,讓他身上的劇痛漸漸舒緩,身子開始變的隱隱麻木……

  雖知這是飲鴆止渴,但到了這根地步,也不得不如此。

  身子漸漸輕松下來,又用下一碗參湯后,崇康帝身上的精氣神似也慢慢回來。

  他赤著上身,看著依舊畢恭畢敬跪在帳內的賈琮,輕輕哼了聲。

  很顯然,對于賈琮無能為力取出他身上的子藥,讓他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他的確心生遷怒之意。

  不過,他如今的狀況,卻不會和身子無恙時那般,隨心所欲了。

  他要為他的皇兒思慮。

  崇康帝現在甚至有些慶幸,當初下了賈琮這顆棋子。

  一步步走下來,將賈琮下成了真正的孤臣獨棋。

  賈琮在江南大下殺手,將江南十三家屠的只剩下九家,還逼的他們交出各自的土地。

  此仇,可謂不共戴天。

  自江南歸京之后,又助他清理貞元勛臣。

  惹得貞元勛臣在其從龍首原回城時伏擊刺殺于他,可見仇恨之深!

  至于滿朝新黨大臣,就更不用多言了。

  新黨魁首寧則臣與賈琮有殺子之仇,次輔趙青山被賈琮抓捕入獄,發配到河套去當縣令……

  而江南各省的督撫重臣,栽在賈琮手中的也不少。

  可謂舉世皆敵!

  當然,明眼人都知道,賈琮是為了他這個皇帝做事。

  但那又如何,他為天子,皇命在身。

  就算做下這些事,也無人敢明著怨恨,更無人能以此為大義將他如何。

  君臣父子,天倫大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義忠親王舉旗造反,聲勢如此浩蕩,也不過一蕩而平。

  賈琮卻不同,他不是天子,所以成了真正的孤臣。

  賈琮自己也明白,所以緊緊跟在他這位帝王之后……

  如今看來,當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能將這把刀,放心的留給他的皇兒,還不用擔心外戚坐大,當初真是下了一招妙旗……

  念及此,崇康帝按捺下遷怒之意,問賈琮道“此次平亂,愛卿居功至偉,不知想要何賞賜?”

  此言一出,在帳內侍奉的戴權和蘇城都側目看了過來,目光審視。

  賈琮一直伏地,聞言抬起頭看向崇康帝,誠懇道“陛下先前允臣,待朝局大定時,準臣做一世富貴閑人,讀書寫字,逍遙一生。如今暗害皇子的幕后黑手們悉數就擒,遲早伏誅。盤踞京城,不尊皇命的十二團營,自此之后,也皆為天子親信可掌。朝堂之上,本就皆為陛下一手提拔起的臣子,忠心可鑒。如此……這個,可否恩賞臣……”

  聽著賈琮“喋喋不休”的絮叨,崇康帝的臉色一點點黑了下來,到最后,張老供奉不得不提醒他“陛下,萬萬動不得怒啊!”

  心頭的絞痛讓崇康帝按下怒火,看著賈琮沉聲罵道“豬油蒙了心的混帳,都道你是天下第一才子,朕看你是天下第一蠢才!朕若無事,準你當個富貴閑人又如何?可現在這個情形,你若交權,三個月之后,你比朕還要先行一步。到那時,賈家滿門都要遭殃。你是豬腦子啊?!還是在這與朕頑以退為進的戲碼?其心可誅!”

  賈琮滿頭大汗,叩首道“臣怎敢有此心?只是……只是臣適才實還不能想到,廢黜數千年來苛政,解救億萬黎庶于苦難,延大乾國祚億萬年仁心圣德之君父,會……會……”

  言至最后,賈琮竟哽咽難言,伏地痛哭起來。

  許是到了生命最后關頭,崇康帝的心也軟了起來,聽聞這等良心之言,他的眼圈竟也隱隱泛紅,不過還是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朕現在又沒死,你哭哪門子的靈?”

  不過在戴權和蘇城的勸諫下,崇康帝按下波動的心緒,恢復平靜道“賈琮,如今你和賈家唯一的生路,就是給朕當好錦衣衛指揮使,掌好你手中的權柄,護好朕的皇兒,也是你的外甥,扶持著他,坐穩這大乾的江山!若不然,任何想要謀逆之賊,必先鏟除你賈清臣,再滅你滿門!”

  見賈琮面色發白,眼中說不出的失望之色,崇康帝氣的生生想笑。

  他是真的相信賈琮沒有對權力上的野心,這幾年的觀察來看,只要能讓屬下解決的,賈琮統統交給屬下去解決,極不耐政務。

  這樣的人,怎會貪戀權力?

  真正有權勢之心的,當如他崇康皇帝,事必親躬,恨不得將天下大權一手操之。

  而如賈琮這般,能寫出“人生若只如初見”和“明月幾時有”一心風花雪月的書生,最大的心愿,的確是當個世之名士。

  且看看這混帳家里那些勾當,左勾一個右搭一個,美婢一次睡兩個……

  難成大器!

  可這世界就是這樣不公,想得到的人,拼了性命都得不到,得到了,也守不長遠。

  而不想得到的人,往外推就推不出去……

  何謂造化弄人?便是如此吧。

  不過越是如此,崇康帝越不會放賈琮去逍遙快活。

  他看著賈琮,緩緩安撫道“你放心,朕金口玉言,答應過你的事,自會兌現。只是事情發生了變化,一旦朕龍體不適,陷入昏迷,朝局又會出現波蕩。彼時,朕需要你出面鎮定京中局勢。但朕會留下遺詔,等到朕的皇兒親政之后,會恩賞晉升你為世襲罔替之榮國公,世世代代做富貴閑人!賈琮,朕少有向人這般許諾。這次也不會大封于你,讓你落到功高不賞的境地,不是在恩賞你,是在害你,望你體會朕的一片苦心。”

  賈琮聞言,自知躲不過,輕輕一嘆后,叩首道“陛下如此皇恩浩蕩,臣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只是……只是臣不妄自菲薄,但也不敢驕狂自大,以錦衣衛的實力,實在難以承繼陛下重望。臣有自知之明,自承爵襲官以來,看起來大權在握,威風凜凜,實則狐假龍威,倚仗著天子的圣眷皇威行事,自然無往而不利。可一旦……臣實在沒有信心,安穩朝局。臣于鄙賤微末間受陛下簡拔至冠軍侯,并不畏死,唯恐辜負圣上所望,若此,則死而無顏面見圣君。”

  崇康帝聞言啞然失笑,看著惶恐不安的賈琮,心中暗嘆,到底還是太年輕,難道他以為朕會將所有的希望放在他一人身上?

  搖搖頭,崇康帝道“愛卿安心,朕自有安排,不會讓你空手上陣的……且除了愛卿之外,朕還會再留幾個顧命輔政大臣,你們合力為之,必能輔佐承嗣之君,安穩親政。”

  待賈琮有些面色沉重壓力巨大的跪安,并奉命前往龍帳去見元春后,紫宸殿大太監蘇城猶豫了下,還是小聲道“陛下,賈家后宮有娘娘,前朝有一操持大權的錦衣衛指揮使,當下無事,還能穩住小主安危。可若有十數年的發展,那……”

  不要說什么母子,在皇權面前,父子都能反目成仇,母子就不行了?

  青史之上,為皇權二字反目成仇的母子還少了?

  在以孝治天下的當下,太后對皇帝有天然的制約權。

  若再有強大的外戚作為前朝臂力,那么對皇帝簡直擁有廢立之力!

  崇康帝自身受了一輩子的桎梏,難道還要讓幼君受這等苦楚?

  戴權也罕見的沒有為了反對而反對蘇城,附和道“是啊,主子,不可不防啊。”

  他素來和賈琮不睦,自不愿見他坐大,這個時候不開口反而詭異……

  蘇城是自崇康帝于潛邸時就頗受重用的內監,地位與旁個不同。

  所以崇康帝并未怪他多嘴,只漠然看了戴權一眼,讓他閉嘴后,淡淡的道“不用你們多嘴,做好你們本分事。”不過見蘇城面色擔憂,還是多說了句“朕難道還不知,母壯子幼非福耶?”

  此言一出,蘇城眼睛一亮……

  在崇康帝身后,為他施針的張老供奉,執針的手卻不可自抑的顫了顫。

  這便是天家啊……

  漢武晚年因巫蠱之禍迫死戾太子,大肆株連,幸而晚年得子,然為防母壯子幼,復呂后之禍,漢武命其寵妃鉤弋夫人活活殉葬。

  顯然,蘇城能想到的事,帝王之術早已爐火純青的崇康帝不會想不到。

  只是,除了還未誕下龍種的賈氏外,其他對皇子有威脅的人,又會落得什么下場?

  譬如,重華宮內的那一位……

  ……“杰眾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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