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康十四年,三月二十七。
春日明媚。
一早起來,賈琮帶著平兒、晴雯、春燕、香菱等丫頭,還特意讓小角兒去擾了愈發愛睡“美容覺”的黛玉一起,在寧安堂前去了大插屏的寬敞庭院里晨練起來。
這年月,莫說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就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們,也少有蹦跳動彈的,教養嬤嬤會罵她們沒正行。
所以,當下女子們的產關,才會成了鬼門關。
為了讓家里女孩子們喜愛運動,賈琮也算費了心思。
最簡單的跳繩就做了十來條,跳繩跳的最好的是晴雯還有娟兒、覓兒幾個小丫頭。
不過晴雯跳的最好看,她本就生的靚麗,每次跳繩時還愛笑,愈發明艷。
黛玉、平兒等人就不愛跳了,尤其是黛玉,大家小姐自小就被教誨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笑不露齒,行不擺裙。
跳繩什么的,都是小丫頭子們才頑的。
而香菱和春燕不愛跳,則是因為……
兩人身形不大適合。
春燕還好,香菱則隨著日子越過越好,再加上她娘封氏為了彌補幼年缺失的母愛,給她做了好多好吃的,使得身量漸漸豐潤。
尤其是胸前,日漸飽滿。
跳起來很累不說,還會搖的根部痛……
所以,賈琮又將毽子坐了出來。
管事媳婦家就有人養著雞鴨,取了彩色羽毛來,用錦緞纏了銅錢包裹了,便是一個好看的毽子。
黛玉踢毽子最有靈性,或許是因為毽子好看的緣故,賈琮只示范了幾次,她自己便能將毽子踢出花樣來。
所以每日清早,賈琮在慢跑或者用兩個自制啞鈴鍛煉臂力時,就能看到滿庭院的跳繩翻飛和毽子起躍的畫面。
倒也賞心悅目。
小半個時辰后,美人們都變的嬌喘吁吁起來,額前也都蒙上了一層虛汗。
黛玉并著膝,坐在抄手游廊的桅桿上,抿嘴輕笑著看賈琮還在那里蹲著馬步,雙手拎著兩個“石頭錘子”,在身前晃來晃去,十分有趣。
平兒、晴雯、春燕等人也停下了,唯有似乎不知累為何物的小角兒和方方元元還在瘋頑。
不過等賈琮也停了下來后,小角兒也不跑了,巴狗兒一樣圍在賈琮身邊獻殷勤,一會兒跑去拿茶水,一會兒拿巾帕。
原本都是平兒等人在做這些事,今兒不知怎了,就看著小角兒帶著方方元元來做。
賈琮也不好奇,微笑著受用后,小角兒見他不主動問,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沒忍住,擠出一張大大的討好笑臉,道:“三爺!”
賈琮問道:“什么事?”
小角兒巴巴道:“我想和小七、小八還有李蓉學武功!”
賈琮明白怎么回事了,便笑道:“那你去學好了,需要什么直接同平兒姐姐說,同你林姑娘說也行。”
窮文富武是有道理的,福海鏢局人人勤奮努力,可一大家子過的并不富裕,就是因為練武極耗銀子,只每人海量的飯量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擔負的起的。
如小七小八她們,力氣都極大,代價便是每頓飯都要用桶吃才能吃飽。
好在來了賈家后,肉食不缺,營養補足了,倒不用吃太多米了。
不然尋常人家根本養不起……
不過賈琮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能相聚在一起便是緣分,能讓身邊的人做她們想做的事,過她們想過的生活,賈琮覺得很有成就感。
看著小角兒笑的滿臉花開,拉著方方元元磕了頭后,嘰嘰喳喳的跑去尋小七、小八她們了。
那些武者,不會和這邊的菜鳥們跳繩踢毽子,她們有她們晨練的法子……
晨練結束后,賈琮汗流浹背,對就準備離開的黛玉道:“今兒要進宮忙一天,不定什么時候回來。”
黛玉聞言抿嘴一笑,輕嬌嬌的道了聲:“知道了。”又道:“你在外面也仔細著,別太操勞了。”
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后,黛玉轉身離去。
賈母院。
早早的,賈母就讓鴛鴦給她換好了誥命大妝。
理論上,賈母才是整個賈家最尊貴的人。
不止賈家,整個大乾帝國,比她尊貴的命婦,也屈指可數。
她是一等榮國太夫人,正經的國夫人。
頭戴金花八寶鳳冠,身披云霞五彩帔肩,面色尊容。
通常而言,一個女子若非生在或是嫁入天家皇族,那么她的人生頂峰,也只能如此。
在賈琮沒有奇軍突起,扛起賈家大旗前,賈赦、賈珍一干逆子們,其實都托庇在賈母的羽翼下才能活的如此滋潤。
老人在,香火資源便在。
許多人看在老人的面子上,總會相容相忍一些。
這種事便在后世都還存在,更不用說在當下封建社會的頂峰。
王夫人的誥命服就差了許多,不過是金繡云霞鴛鴦紋的五品宜人服。
偌大一個賈家,如今也沒幾個誥命了,原本尤氏還是三等將軍夫人。
不過隨著整個寧國府都被除爵,她自然也就歇菜了……
看著稀少的丁口,賈母面上有些戚戚然。
薛姨媽卻笑著勸道:“如今家里人雖少些,可都金貴。而且你家如今越發興旺了,比我才來時更強多少倍。可見你家的氣運愈盛。有這氣運在,往后還怕人少了?如今幾個哥兒和姑娘都長大了,用不了幾年,老太太屋里的小子姐兒們怕要擠不下咯!”
賈母心思大,不會被愁心的事困擾太久,聽薛姨媽這般一說,就又高興起來。
確實沒錯,她家里還有四個姑娘,三個哥兒。
尤其是寶玉和賈琮,兩人看起來都不是省油的燈。
寶玉打小就有喜歡漂亮女孩子的毛病,抓周時都抓的胭脂水粉,為這事他老子氣個半死。
賈琮就更不用說了,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的清冷模樣,可房里人也沒見他少收幾個。
往后兒女能少得了?
心里哼了聲,賈母心里倒想看看,以后賈琮能怎樣養好兒孫。
也遇上一個不省心的,才讓他知道親長們的苦。
念及此,賈母忽地問道:“這兩日怎不見寶丫頭?”
薛姨媽笑道:“這兩日她身子不舒服,就在家待著,沒來給老太太請安。”
她素知賈母的心思,是想把寶釵說給賈琮,當然,并不是為了賈琮和寶釵好,只是想讓她的親外孫女兒能和寶玉好。
不過也無所謂,只要能安這份心便是好的。
到了這個地步,薛姨媽雖然還是覺得即將成為國舅爺的寶玉更合適,卻也只能認了……
而賈母也只當寶釵來了月事,沒再多問,贊了贊寶釵后,對薛姨媽道:“一會兒我們出去,家里還要勞姨媽照看一些。太太、蘭兒他娘、鳳丫頭都隨我們進宮,娘家人去的太少了,大姑娘面上不好看。可家里大人都走了,只留下寶玉他們姊妹,我實在放心不下,只能麻煩姨太太了。”
薛姨媽“哎喲喲”笑的燦爛道:“老太太這話可外道了,舉手之勞都算不上,說起來,如今我們還在老太太家做客。幾次說了要在外面尋套宅子,可總遇上事。過了這段時日,可一定要搬出去。沒有長年累月在親戚家賴著不走的道理……”
話沒說完,就被賈母、王夫人還有鳳姐兒等人一迭聲的擋了回去。
見氣勢洶洶,賈母也好笑的笑了起來,道:“瞧瞧,都是留你們的。姨太太可別再有這個心思了,這二三年來姨太太也都看在眼里,那個孽障性子霸道,眼里連一點沙子也容不得,不懂得難得糊涂的道理。但凡有點岔子,就得理不饒人,結果倒好,老親故舊們,一年比一年少,京里的禍害完又去南邊禍害,往常到年節里,只南省老家往京里送節禮的人家就不知有多少,現在再看看,大都離的遠遠的。家里就快只剩姨媽一家親戚了,若再疏遠了去,我們這一府人也就徹底成了孤家寡人了。”
一席話說的眾人都大笑起來,連堂上賈家姊妹們都忍俊不禁。
寶玉都在同迎春、探春等人道:“老爺的門生這回又折進去兩個,聽說已經都折沒了……”
迎春笑了笑沒出聲,探春則好笑道:“二哥哥,你可去見了那傅秋芳不曾?”
寶玉先悄悄看了眼正在一旁同惜春說笑著的黛玉一眼,然后才壓低聲音笑道:“之前賈琮帶我去看過一回,傅家沒了,可老爺還是讓琮哥兒念在過往的份上,照看一下她家女孩子。可惱不知誰在老爺太太處告了密,害得她不能進咱家。我同她說了會兒話,她也是個會作詩的,寫的詩極雅。對了三妹妹,你上回不是說想要起個詩社么?怎么不見動靜了?”
探春猶豫了下,道:“總沒勇氣啊……”
寶玉奇道:“怎么了?”
探春道:“等起了社,三哥哥隨便寫一首詩,咱們的還能看?他字字珠璣,咱們寫的……”
寶玉聞言,臉色登時黑了下來,可他心性倒也不壞,雖憋個半死,也不會去詆毀賈琮什么,甕聲道:“那咱們就算拋磚引玉,能多得幾首詩詞也是好的。”
探春聞言眼睛一亮,笑道:“我竟沒想到這個,還是二哥哥聰明。”
寶玉這才轉嗔為喜,不過沒等他高興,就見隔著探春坐著的黛玉側臉過來笑道:“咱們自起咱們的詩社,不叫他。他見天兒忙的什么似的,哪有功夫在女孩子隊伍里頑鬧?”
寶玉聞言,激動的臉色都漲紅了,一連串的附和道:“極是極是!咱們自起咱們的!”
不過隨即又覺得哪里不對,女孩子隊伍里……
他是男孩子呀……
林妹妹莫非將他也當成女孩子了?
還有,“他”?林妹妹說的,怎么那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