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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慈父

  奉先殿內,聽聞賈琮之言,武王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李道林、屠尤、劉志三人則微微倒吸了口冷氣,目光有些駭然的看向賈琮。

  如同文官一般,三品以下的官員升遷多由吏部栓選。

  而參將以下的武將,通常由兵部,或者地方總兵提名,兵部考察年功資歷后用印,便可定下。

  如此一來,就很容易形成山頭。

  但賈琮之提議,卻是將所有游擊以上的將校任命,統統收回皇家。

  進這個所謂的皇家講武學堂“進修”,再根據表現所得指派差事。

  一下就斷了地方大將安插心腹坐大的可能,至少,極大的降低了風險。

  再有一點就是……

  天下游擊以上的將領,自此都成了天子門生。

  天地君親師,人倫五常。

  天家自此便占了君和師兩個。

  哪個武將再造反,便失了大義。

  且有君父大義在,只要天子每年淺淺施恩于講武學堂的學生們,便能收到最大的忠誠,極易收買軍心。

  武將和讀書人還不同,沒讀書人那么多的花花心思。

  相對來說,要純粹的多。

  有這個講武學堂在,只要君王不是太昏庸,待到君王有難時,必有無數勤王大軍!

  天家,也再不復有崇康帝之窘境……

  “好!”

  武王撫掌激贊一聲,他原還一直在想法子,要將軍中大權最大程度的移交到賈琮手里。

  可名義上的移交容易,真正的人心難移。

  卻不想,他還未想出個頭緒來,賈琮自己就想出如此絕妙的一個法子來。

  武王大笑數聲后,問李道林道:“友長以為如何?”

  李道林至此,還能說甚,微笑著點頭道:“此為萬世之法,臣以老朽之身,愿為陛下和太子,再出份力,以贖己過。”

  言至此,李道林一張方正大臉,到底布滿了歉疚慚愧之意。

  因為,之前在崇康帝以龍禁尉圈了龍首原時,他并未說話。

  但那個時候,武王府對外放出的風聲,武王早已處于彌留之際。

  不過無論如何,都讓李道林心中難過一道坎兒。

  這也是武王和賈琮奪他兵權,他沒有絲毫反抗心思的緣由。

  心中有愧。

  武王卻顯得極為大度,含著拍了拍李道林的肩膀,道:“友長,朕希望,你能多幫幫太子。朕的時間不多了,朕依然信你。”

  “王爺!!”

  李道林聞言,身子一震,虎目中熱淚頃刻流下,唇口顫抖的說不出話來。

  “信你”二字,著實讓這位虎將既暖心,又慚愧。

  武王輕輕笑了笑,又對屠尤和劉志道:“奉益、孟堅,你二人也是。”

  屠尤和劉志聞言,跪地叩首道:“愿為王爺效死,愿為太子效死!”

  武王笑道:“都不要死,都好好活著,活著,才能做事。”

  賈琮見武王神色十分疲倦,道:“父皇,回宮歇息會兒罷。兒臣昨夜已經尋到了法子,定能為父皇延壽!”

  李道林等人激動道:“果真?”

  賈琮點點頭,自信道:“萬無一失!”

  武王微笑道:“好,那太子先去處置政事,朕也回去歇息稍許,再由太子診治。”

  賈琮躬身應道:“是。”

  養心殿,西暖閣。

  賈琮目光清冷的看著林清河、吳琦川等人,道:“國朝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一次調動數十名五品以上官員的職位?”

  今日他初來聽政,聽到的竟是大規模的官員調動。

  縱然他是個官場菜鳥,也知道在新相上任前,如此大規模的人事調動,是有問題的。

  你們把位置都安排完了,新官上任拿什么立威,又拿什么安撫收攬人心?

  若再發生變動,反倒顯得新官吃相難看。

  賈琮素知趙青山行事手段剛烈,和林清河、吳琦川等人雖為同黨,彼此間也多有矛盾,往日里全靠寧則臣維持平衡。

  但上次他親自去拿趙青山時,林清河和吳琦川等人還頗為維護。

  賈琮還以為他們感情不錯……

  現在看來,再不錯的感情,一涉及權力之爭,也全完蛋。

  這幾位竟是想架空趙青山?

  林清河看起來并不意外賈琮發問,躬身答:“殿下,這些官員多是吏部考功中下,乃至下下的庸碌官員。許多是宋廣先、婁成文為了站穩腳跟,大肆提拔起的投靠他們的投機之輩。先帝為了平衡朝局,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如今殿下監國,萬象更新。臣斗膽以為,此等才不配位的庸碌浮員,每多一日在位,則對大乾江山多一分損害。”

  賈琮聞言,差點生生氣笑出來。

  不過論耍嘴皮子,他倒也不認輸,因而淡淡道:“父死三年,子不改其政,此為孝也。先帝尚未大殯,孤焉能更改先帝舊人?不過既然先帝既然留有遺旨,二十七日釋服,那一切都等二十七日后再說。

  如今朝廷頭等大事,便是先帝喪事,余者一概處后。”

  林清河等人聞言,雖紛紛面露苦澀之色,卻也只能躬身應道:“遵旨。”

  孝道大于天,他們敢多說一個“不”字,就是入罪的禍根。

  可真要等二十七日后,趙青山歸京,那豈還有他們立足之地?

  且趙青山之后,還有一個柴梁。

  柴梁自地方府縣出仕,因政績卓著升任兩省巡撫,后又擔任了七八年的河道總督,治理的黃河水清。

  其性格之強硬,手段之老辣,自不必多提。

  原本,柴梁便是寧則臣極看好的新黨接班之人。

  若非如此,當初寧則臣也不會因趙青山、柴梁二人,同崇康帝險些翻臉……

  這兩人一回來……

  林清河等性格手段都溫和些的官員,一個個只覺得嘴里發苦。

  “太子回來了……”

  賈琮自前朝回至后宮,便來到了慈寧宮。

  武王正與太后說話,見賈琮進來,微笑招呼。

  這般慈父模樣,倒讓葉清吃味不已。

  賈琮與太后、武王見禮罷,卻先看向殿內站著的半屋子面色激動的舊人們,面上笑容竟比先前兩天燦爛些……

  武王見之啞然失笑道:“太后先前還提點朕,說如今天家血脈單薄,非社稷之福。待先帝國喪之后,要著緊為太子選秀儲妃了,不是頑笑的。還提點朕,斷不能讓太子隨朕的性子,天家子孫,廣蓄嬪妃,繁衍血脈才是正經,朕成了反面。如今看來,太后倒是白擔心了。”

  太后、葉清并幾個太上皇老太妃,此刻紛紛笑出聲來。

  黛玉、平兒等人卻都紅了臉……

  平兒等人也是剛剛進宮,太子房里人進宮,一次還是這么多人,太后、武王得知消息后,就傳了來過目。

  初一見這么多人,真真又驚又喜!

  好孩子,有前途……

  連看到了尤氏那樣明顯年紀不小但十分美艷的,也沒人說什么。

  天家貴胄,喜好些不同的風情,豈不是正常之極?

  東府這些人初次進宮,早被壯麗雄壯的宮殿所懾,半步不敢出錯。

  而被太后、天子親自召見,更是唬的連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

  自也無人解釋什么……

  直到見到賈琮進來后,平兒等人才算敢稍稍放松些緊繃的身子了。

  看著賈琮著一身淺黃龍袍,貴不可言,著實讓平兒等人驚喜交加。

  而賈琮見她們不自在,便同太后、武王微笑道:“太后,父皇,先讓她們回東宮梳理罷。日子還長,她們現在還承不得龍鳳之威。”

  太后、武王見賈琮如此看護這些人,知他念舊,自不會做惡人。

  便有宮人引著平兒、晴雯、香菱等人離了慈寧宮,往東宮行去。

  等她們離開后,武王問賈琮道:“政事不大順利?朕瞧你臉色方才并不大好。”

  賈琮聞言,心里忍不住生出些感動來。

  若非關心到極致,又怎會能留意到神色的微小變化……

  他面上客氣的微笑滯了滯,目光變得真誠了許多,看著武王道:“父皇不必擔心兒臣,兒臣很聰明,辦得到的。父皇好好將養龍體,只要父皇龍體無礙,其他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武王聞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點頭道:“朕知道了。”

  太后身旁一老太妃忽然抹起淚來,道:“看到皇帝和太子這般父子親愛的場景,我似看到當年太上皇和武王……”

  此言一出,慈寧宮內氣氛驟然一變,太后等人臉色都沉了下落。

  當初武王歸京,得知妻兒被貞元帝派人活活燒死,于馬上嘔血三升后,提十萬虎賁攻破大明宮。

  曾經被贊為天家天倫典范的父子二人,兵戎相見。

  那一夜,不知多少人喪命,也不知多少人心碎。

  武王誓死不見太上皇,自囚于龍首原。

  而太上皇更是割發代首,退下帝位。

  此事,是劉乾皇室最不可觸碰的傷疤禁忌。

  卻在此時被揭開,更是與武王、賈琮父子類比。

  不祥之意太濃。

  當年,太上皇何嘗不是這樣寵愛武王的?

  許是自覺說錯了話,那名老太妃唬了一跳,就要起身行禮賠罪。

  可她是太上皇時期的皇妃,除了太后,誰受得起她的禮?

  被勸住后,太后道:“你身子不好,往后就少出門,好好將養身子罷。”

  說罷,打發人送那老太妃離去。

  而后,目光擔憂的看著武王。

  卻見武王微笑的拍了拍賈琮的肩膀,道:“不要擔心,朕不是太上皇,不會強迫你什么的。對朕來說,你能平安長大,便是上天對朕最大的福祉。若能再活一年半載,看到皇孫降生,朕也能瞑目,去地下見你娘親了。”

  饒是賈琮鐵石心腸,此刻也忍不住動容紅了眼,伏地喚了聲:“父皇!”

  太后、葉清、黛玉等人,亦早已落下淚來。

  這便是真正的父親吧……

  ……“杰眾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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