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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終不負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賈琮剛步入壽萱殿,就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大聲吟誦道,讓他一腦門子黑線……

  請罷安,太后笑瞇瞇的拍著葉清的胳膊,武王則招呼著賈琮在他身邊落座。

  賈琮面不改色,解釋了下今早沒來請安的緣由,是因為太累了,睡過了……

  太后、武王自然不會說什么,葉清“嘖嘖嘖”個不停,嘲笑道:“太子殿下,你如今是名馳宇宙,晃動乾坤哪!”

  賈琮盡顯渣男本色,淡然道:“你如今有身子,好妒些,我不同你一般計較。”

  葉清嗤之以鼻,根本不屑理睬這種可笑之言,道:“剛老祖宗夸你眼光好,尋個女人個個出挑。”

  賈琮呵呵輕笑一聲,道:“你這自我夸獎的水平倒是越來越高了。”

  宮人們眼中都帶起了笑意,太后也笑了起來,道:“這后宮之事,不比前朝容易多少。太子能得這樣一群賢惠的女孩子在后面扶持著,哀家和皇帝也放心許多。剛才哀家打發宮人,去賞了那三個丫頭些好頑意兒。只要她們忠心服侍你,什么都有。雖然,這原是她們的本分。”

  賈琮笑著代寶釵等人謝過后,就見武王看來,問道:“太子,近來可曾聽到什么流言不曾?”

  賈琮聞言,輕笑了聲,道:“可是關于兒臣身世的說法?”

  武王面上的笑容斂去,煞氣漸顯,沉聲道:“朕已經讓銀軍去處置了,這些賊子們,當真不知死字怎寫。”

  賈琮笑勸道:“父皇,自兒臣歸宗那一天起,就知道以后必然少不得會被人以此說嘴。下辣手懲之便可,卻不必為此生氣。當敵手完全無法在明面上與天家較量時,便會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下作手段來詆毀。看似惡毒,實則不堪一擊。這件事兒臣已經讓錦衣衛去查辦了,不止都中,還有江南,那邊才熱鬧。雖看不起他們,但也不會放縱他們為所欲為。犯口舌之惡,是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的。該惶恐不安的,是他們才對。其實只要等國朝強盛,百姓富足,人人得利后,這些流言也就消散了。”

  這話雖在理,卻顯然無法讓武王釋懷。

  大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可發生在其身上,尤其是在意的人或事上時,其實沒幾人能保持平常心。

  見武王依舊目含怒意,賈琮看了眼葉清。

  他能勸一遭,已經盡力。

  這方面,他并不擅長。

  葉清沒好氣橫了賈琮一眼后,笑道:“九叔,不是我恭維元壽表弟,他合該當天家的太子,大乾也必能在他手上強大。原因無他,古往今來強勢有為的君王,都狡詐無比,十分陰險,說簡單點就是不要臉。而元壽在這些人中,都能算得上是極品。”

  見武王似不大贊同,葉清正經講證據:“九叔您別不信,只看看內閣就知,趙青山、林清河之流,哪個不是當世一等一的人杰?尤其是趙青山,面對先帝都不怎么低頭的強橫臣子。您瞧元壽怎么做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親自認了太傅……我也是奇了,這太子太傅還能由太子親自認?認了不說,還將國朝大權托付。有人彈劾時,又毫不猶豫的站在趙青山那邊。

  這一通亂拳打下來,趙青山都扛不住,如今是連家都不帶回的,這算是把命都賣給他了。元壽卻猶不知足,又是派御膳房給內閣煲湯,又是派太醫十二時辰不間斷隨叫隨到。嘖嘖,這曠世之恩,別說趙青山了,連魏毅、范浩、董新這幾個六部中出了名兒的茅坑臭石頭,都被他的禮賢下士給打動的熱淚盈眶,一個個做起事來命都不要的架勢……

  九叔,外面還有些人擔心時日久了皇權會被架空,可照內閣這等理政的強度,我瞧著那些人未必能熬過五年,鐵打的人也架不住當牲口使……

  黑心哪!

  但是您以為他對哪個臣子都好?我原先在宮外結交的那些大臣,原就是為了幫他的,他倒好,一上來第一件事就是給我清掃了個干凈,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是一點體面都沒給我留……

  陰險!

  九叔,這樣的人,您還為他擔心?!您該為那些藏在暗地里頭也不敢露的人擔心。

  元壽沒歸宗時就打壓的他們不敢冒頭,現在……哼哼!”

  盡管這些事武王都看在眼里,可被葉清用飽含深情怨念的語氣念了遍,他還是忍不住驕傲和想笑。

  天子,原當深知帝王術。哪怕是枕邊人,也絕不允許沾染朝政,原本他想出手的,沒想到賈琮做的比他更好……

  賈琮面色淡然,好似那些話都是在說別人一樣,只淡淡看了葉清一眼,道:“論陰險狡詐,我不能和你相比。和你相比,好比王先生遇到了玉先生,還差一點。”

  葉清正色道:“清臣公子太謙虛了,論臉皮厚,我和你相比,好比馬先生遇到了馮先生,差兩點。”

  賈琮輕笑了聲,道:“芙蓉公子客氣,論膽大心黑,我不能和你相比,不然便是王先生遇到了汪先生,差三點。”

  葉清瞪大眼睛,看著賈琮道:“論好色無恥,我和你比,就是王先生遇到了汪先生和古叔叔……”

  “咳!”

  武王正在邊吃茶邊聽兩小兒斗嘴,卻沒想到聽到了個這,一口茶誰咳出。

  見武王如此,太后奇笑道:“好端端的,怎出來個古叔叔?”

  葉清見武王仰頭大笑,得意的看了賈琮一眼后,對太后道:“老祖宗不知,古叔叔是九叔身邊最信任的心腹大將,旁的都好,就是生了一臉的麻子……”

  這下,別說太后,滿殿昭容彩嬪們都笑彎了腰。

  笑罷,太后用錦帕拭去眼角的淚花,同賈琮道:“今兒是初定的日子,內務府大臣和鴻臚寺的官兒還有在京的王公大臣,都去賈家放定去了。儀幣是哀家親自過目的,有鑲嵌東珠珊瑚金項圈一個、銜珍珠的大小金簪各三支、嵌東珠二顆的金耳墜三對、金鐲二對、金銀紐扣各百顆、銜東珠的金領約和做各式襖褂被褥的貂皮、獺皮、狐皮數十張,綢緞一百匹,棉花三百斤,飯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銀盤銀碗銀壺銀碟,都是最好的……再過些時日,太子就要大婚了。還有選秀的懿旨,哀家也傳至各省。萬幸太子是個喜好美色的,不然哀家才要發愁!”

  “哈!哈!哈!”

  葉清仰天長笑三聲。

  太后寬慰道:“你不必擔心,元壽待你不同,我們都瞧得出,你也不會比哪個差。再者,他也不是一味沉迷女色的孩子。若是這般,哀家也還沒有老糊涂。他能贊那三個丫頭,還讓那個秦氏聽從規矩,可見心里是有數的。又能堅持打熬筋骨,哀家才廣儲秀女。這是祖宗大計,事關天下命脈,小九不能起妒心。”

  “我起妒心?”

  葉清簡直不能接受這種說法,睜大眼睛看著太后。

  只是老的快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太后,卻靜靜的看著她,微笑道:“到底是女兒家,若是尋常也罷,可有了身子骨,有了腹中孩兒,這段日子最難熬,心思也最亂。吃些醋,也不算什么大事。”

  葉清到底心胸廣闊,敢作敢當,頹喪一嘆后,有些無奈道:“還真是頭一次知道醋的味道……”

  賈琮登時瞪大眼睛看她,形容有些夸張。

  葉清惱羞成怒,抓起一只孔雀毛撣子朝賈琮扔了過來。

  卻被賈琮隨手接住,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輕輕一翻手,那樣長的撣子就不見了,竟換成了一朵嬌艷的粉色茶花。

  看到這一幕,莫說葉清,連太后和武王都直了眼。

  武王也只聽說過,賈琮會變百戲,卻從未親眼瞧過。

  賈琮持花上前,輕輕插在葉清鬢間,人面茶花相映紅。

  四目相對,葉清怔怔的看著目光柔和的看著她的賈琮,一瞬間,竟有些癡了。

  直到賈琮輕輕同她擠了擠眼,才驟然回過神來,當時就想將耳邊的茶花拔出來丟掉,可手揚起一半,卻無論如何也舍不得。

  太后這會兒才開口,一張老臉笑開了花兒,看著葉清一迭聲道:“好看,好看,真好看。”

  武王則面色有些古怪的看著賈琮:

  好小子!

  神京西城,榮國府。

  如今的榮國府賈家,雖看起來衰敗了,甚至連祖傳世爵都沒了下落,但是,沒有任何人會以為賈家真的衰敗了。

  恰恰相反,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賈家,至少還有幾十年的富貴!

  不提別的,只賈家就要進宮的女孩子,便足以保證賈家門楣不墜。

  如今整個皇宮,都被賈氏女所掌。

  這還沒算還未進宮的太子妃!

  雖然大乾祖制,后宮嚴禁干政。

  歷來太后、皇后都嚴格要求母族,不準輕狂行事。

  然而就算眼下不顯,等幾年后,滿朝皇孫皆出自賈家女,到那個時候,賈家的威勢才叫恐怖!

  或許也正是出于這等擔憂,太后發懿旨傳召天下,為太子宮廷選秀時,朝野之間一片大贊聲,沒有一句反對的。

  千百年來,天家和朝堂最講究一個平衡,任何失衡都會造成大患,這也原是儒家教義的核心。

  朝野上下,都想用宮廷選秀這個法子,來抗衡眼見勢大,偏還和太子有非同一般情意的賈氏女。

  但無論如何,就算宮廷選秀能羅選出一批極出色的女子,來分薄賈家諸女的圣眷,但也不可能改變后宮中賈氏女坐大的情形。

  所以,賈家的炙手可熱,就在眼前。

  如此,今日整個神京城,凡是在京的公候世爵及宗室命婦,悉數來至賈家。

  除此之外,凡京中不當值的二品以上文武官員及外姓誥命,亦皆至賈家。

  為太子妃賀!

  在天家后宮只有一年邁太后,中宮無主時,賈家這位外孫女兒,數日之后便是天下女人中至尊至貴之人。

  鳳儀天下,眾生皆臣。

  即使是宗室郡王太妃至此,依舊要禮拜一聲太子妃。

  當然,此刻就是郡王太妃,也見不到黛玉。

  尊貴已顯。

  只是由賈家內眷陪在二門內吃個酒宴,添一分喜氣罷。

  大觀樓內,紫鵑瞧著身著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牡丹薄水煙逶迤拖地長裙的黛玉一步步練習著儀態,走向正殿鳳座,眼睛都濕潤了。

  誰能想到,八年前那位只帶了兩個嬤嬤一個雪雁就從揚州而來的怙恃弱女孩,竟能走到今日。

  紫鵑猶記當年,賈母老太君憐黛玉孤弱,雪雁太小不會照顧人,便將她贈給黛玉,作大丫頭。

  那會兒黛玉雖小,但心思機敏懂事,自感身世悲苦,寄人籬下,不安之極,常常淚流一夜,那時,紫鵑總勸也勸不得。

  后來她才明白,黛玉哭,不是因為愛哭,只是因為心中不定,無所依。

  太過聰慧,過早的懂事,反而讓喪母之苦痛,十倍臨于其身。

  然縱是如此,除卻在那位寶二爺跟前外,也從未在姊妹面前失態過。

  想起那位寶二爺,紫鵑都不知該如何想如何說……

  但凡他有殿下三成擔當,能為黛玉遮擋稍許,使其心安,也不會有今日之像……

  紫鵑甚至猶記,當初賈琮橫空出世,展現出驚世之才時,家中姊妹皆與其親近,唯獨黛玉念及自幼與寶玉兄妹親厚,顧及他的心思,才疏遠于賈琮。

  然而這般苦心,依舊不能讓寶玉釋懷,換來的是一次更甚一次的猜疑和傷害……

  但即使如此,那時的黛玉待賈琮,依舊與寶玉沒什么分別。

  直到下揚州,連林家老爺也病危將去,林家遠房族人在鹽院衙門內作威作福,欺負黛玉,賈璉卻無所作為時,那時席卷六省錦衣千戶所,形容狼狽枯槁的賈琮卻從天而降,一舉鎮殺了林家遠房,趕走了無用的鏈二爺……

  那種安全感,才是真正改變了黛玉的原因。

  然后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終至那夜芙蓉公子下了藥,鬧出那場鬧劇后,意外的成全了黛玉的一片芳心。

  賈琮不似寶二爺踟躕猶豫不敢話明,他直接挑明了,日后要呵護黛玉一生一世。

  自此定下此生不再生離,唯有死別的誓言。

  也是從那時起,黛玉聽賈琮說,他不喜女人流淚,便再極少落淚……

  這一步步走來,連生死也經歷過一遭,終究苦盡甘來。

  看著黛玉按照嚴格的儀態要求,緩緩坐在鳳榻上時,紫鵑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三爺,終究沒有辜負姑娘的生死相隨……

ps:快收尾了,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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