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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9章 白虹

  狂風呼號,帶著潮濕的腥咸味道,但詭異的是,這風在刮動時,竟呈現暗紅之色,像是接觸空氣后,沉積已久的鮮血揮發。

  大石破土而出,筆直聳立過百丈,佇立大地飽經多年潮濕腐蝕,表面凹凸不平。

  白袍人站在石下,蜷縮著身體艱難仰頭,卻始終找不到那道身影,“大人,我費勁千辛萬苦,終于找到您,就算不看我苦勞,也請您念在神座一片心意,就把我打發了吧。”

  狂風無言,白袍人苦笑連連,他已經在這喪惡苦風中,堅持了七天。再繼續下去,怕是真的就要,被吹散了魂魄、氣血。

  他當然想走,可神座的意志,如今還未達成,白袍人哪里敢扭頭離開。

  沒辦法,他只能賣慘大哭,將臉面盡數丟下,抱住眼前這塊石頭,拼命蜷縮著身體,一面苦苦堅持一面鬼哭狼嚎。

  “哼!”

  一聲惱火怒哼,自石頭上傳出,顯然是被他,吵鬧的心煩意亂。若非白袍人,是神座閣下的使者,早就已經動手,將他斬成了十七八段。

  就在這時,遙遠之外突然響起號角聲,不知道究竟以何物制作而成,吹響時竟是響徹天地,直入心神之中,令人油然生出一份壓力,似搬了座大山,蠻不講理直接放你胸口。

  轟隆隆——

  驚天巨響緊隨其后,身下的大地輕輕震顫,可不知為何,白袍人抱住的大石,依舊不動如山,沒有絲毫抖動!

  白袍人身體驀地僵直,眼露驚駭恐懼,心想自己運氣實在糟糕,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大石之上一道白紅沖天而起,迎風見長轉眼便是萬丈,呼嘯而過貫穿長空,如一道驚天地雷霆匹練,悍然向下斬落。

  咚——

  像是九天之上,一塊燃燒隕石,撕裂無盡空氣阻隔,拖曳著長長尾翼,重重砸落大地。

  一時地動山搖!

  白袍人下意識露頭,看向白虹斬落方向,入目所及灰暗低垂蒼穹,被撕裂開好一道巨大傷口,明亮天光從中灑落,讓白虹斬下之處,越發變得清晰、耀眼。

  只見那跌宕起伏,巨浪滾滾無盡汪洋之上,一艘萬丈戰船被瞬間從中斬斷,斷口光潔如鏡,兩截船身正在不斷,被怒吼海浪吞噬。

  在此過程中,斷船上一片安靜,沒有絲毫慌亂、尖叫或掙扎求生動靜傳出。白袍人瞳孔微微收縮,下意識露出更多敬畏——原來,竟是剛才那道白虹,斬斷戰船的瞬間,便也將船上所有人全部滅殺!

  突然,他慘叫一聲,急忙縮頭閉上雙眼,可殷紅血跡還是,自眼角處滑落下來。

  胡亂擦了幾把,抹的一頭一臉鮮血,眨眼再眨眼,雖酸澀難忍又有針扎之痛,但好歹眼珠子沒瞎。

  白袍人長出口氣,耳邊突然響起低喝,“拿走,滾!”

  一簇指長短發,自大石上拋下,明明是細弱絲線的發絲,卻每一根都是重逾山石。任憑狂風呼嘯,絲毫不能掀動半點,直向石下落去。

  白袍人大喜,顧不得眼眸酸疼,拼命瞪大眼珠,雙手將所有發絲接住。做完此事他猶不放心,仔細在地面找了許久,確定沒有遺漏任何一根,這才長出口氣。

  取出一方玉匣子,將發絲小心放入其中,蓋好了貼上一張黃符,再貼身收入懷中。

  白袍人躬身行禮,不敢再做耽擱,轉身就走身影如電,很快消失不見。

  天地之隙的確存在,卻天然封鎖陰陽氣機,隔絕生靈死物,是無人可以抵達之境。

  如今,在這一片黑暗中,不知多久的漫長沉寂后,一聲冷笑驀地響起。

  “我便要出去,你能如何?”

  停頓幾息。

  “厲害,當真厲害,那你就動手試試!”

  又頓幾息。

  “喂!你來真的啊,可別忘了,咱們兩個已經,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至于如此?”

  再幾息。

  “好了好了,實在是怕了你,都這么多年過去,依舊是這種直死人的性格,改改很難嗎?”

  幾息。

  “有完沒完?羅里吧嗦!我就算想回來,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行,先前你不說,現在就算我想走,也得等到封印松動才行。”

  黑暗中,最后響起一道無奈嘆息,“說話算數,絕對算數,到時候我一定回來。”

  之后,歸于沉寂。

  恐怕,要跟之前一樣,不知多少歲月后,才會再有動靜傳出。

  馬車中,秦宇睜開眼,看著對面斜靠在軟榻上,閉目不醒的肉肉,眼神露出一絲古怪。

  她如今穿的,還是當日湯谷中,隨手以火焰凝聚的紅色長裙,越發襯托的人比花嬌。

  但沒穿衣服的時候,秦宇都看了不知多少眼,當然不至于被眼前迷住。他只是覺得,肉肉的枯燥旅途,遠比旁人不知逍遙了多少倍。

  比如她現在睡去的軟榻,實際上就是一株,縮小了很多倍的古木,它全部樹枝交織到一起,編成了這張小床,雖然面積不大卻格外合乎心意,能隨時隨地都保持,肉肉處于最舒服狀態。

  往下,是短粗的樹干,再下面是無數根莖,鉆入馬車中,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樹根輕而易舉就破開了,陣法加持后堅比精鐵的車身,樹根完美融入其中,看不出半點異常。

  但更驚人的是,隨著樹根融入,車廂內部空間,頓時與外界徹底隔絕,再不可被感知半點。

  比秦宇之前做的,以時空法則扭曲,形成一片獨立小空間,要更加隱秘、高明。

  除此外,第二株樹也在,雖然縮小了很多,可枝頭上依舊掛滿了“酒果”,使得車廂內酒香四溢。

  軟榻樹搶先一步,根系融入車廂,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讓樹根變成“根人”,諂媚至極為肉肉效力。

  所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此生活境界,與肉肉現今相比,簡直是弱到掉渣渣。

  雙方間,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行路的馬車,堅固是第一,但對內部空間,并沒有太大要求。可多了兩株樹,顯然就有些緊巴,秦宇主動讓出位置,只留了身下蒲團大小一塊,盤膝端坐。

  當然,讓他甘愿“委屈”自己,當然是有原因的。

  蹭吃喝!

  這一項因為金烏部事件,被中斷的大業,終于又開始了。肉肉對此選擇默認,只是在秦宇吃喝之前,總會有意無意提醒他,欠賬越來越多。

  一開始的時候,他心中確有幾分不安,可隨著欠賬越來越多——套用一句老話叫虱子多了不癢,也就逐漸麻木。

  反正早就已經,賒賬了一筆又一筆,難道隱匿時空中這位神秘存在,還能殺他吃肉不成?

  秦宇很清楚,他雖然修為不錯,但這一身血肉是遠遠不能,還掉之前的欠賬的。

  總而言之,他漸漸明悟過來——即欠賬越多,自身越安全!

  隱匿時空這位想要回本,便要保證他活著,只有活著的人,才有機會創造價值。

  很簡單的道理!

  也不知,肉肉是不是,看穿了秦宇的心思,總之眼神越發鄙夷,口鼻間冷笑不止。也就是秦宇,近日臉皮鍛煉的極好,否則怕是真不能,吃喝的如此心安理得。

  突然,秦宇皺了皺眉,眼神落到肉肉身上,盡管感應不到她的氣息,但這一刻秦宇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她似乎,突然變得很重!

  承載她的“軟榻樹”,軀干突然被壓彎,導致車廂本身,傳出“嘣”“嘣”細密聲響。

  好似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

  “根人”們瞬間散開,“酒樹”撲了過去,主干、枝椏、根莖,全部纏繞到“軟榻樹”上,兩者合二為一幫助它一起承受,突如其來的萬鈞之重。

  拉動馬車的,是金烏部贈送的兩頭異獸,力大無窮速度驚人,如今齊齊一聲哀鳴,直接跪倒在地。

  一來,是馬車突然變重,就像是一座根植大地的山岳,根本不可撼動。

  二來,便是那突然出現,恐怖至極的氣息,令它們感到無盡驚悸。

  “停下!”

  周大福大叫一聲,以最快速度沖到馬車面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兩頭異獸,深吸口氣行禮,“將軍、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幾息后,秦宇聲音響起,“無妨,隊伍在此駐扎,你們不必理會。”

  周大福心頭微松,卻依舊不敢大意,以最快速度吩咐安營扎寨,圍繞馬車布下營地。

在此期間  ,他眼神忍不住,多次落到馬車上。

  每次,都令心神輕顫,自心底深處,露出驚悸、懼意。

  就好似,如今這馬車中,藏著一頭怪物,一旦張開大口,就能輕而易舉將他們所有人,全部吞入腹中。

  周大福不敢跟人多說,他匆匆找到了蓮女,如今這名進入蠻族疆域后,存在感近乎為零的美麗女子,緊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額頭遍布著細密汗珠。

  這讓周大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

  蓮女顫聲道:“大人,如果我是您,就只當什么都不知道。”

  深吸口氣,周大福轉身就走,他已經下定決定,在馬車中傳出吩咐之前,絕不再靠近半點。

  蓮女回到馬車上,下意識蜷縮身體,周身被恐懼籠罩。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世間居然會有,如此恐怖的氣息。

  如深淵無盡,可吞噬天地萬物,一切皆毀!

  關于荒人金吾將,在蠻族中如今“地位”,只有足夠強大的部落,才有資格知曉。

  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小型的蠻部,便沒有提前得到警告。

  所以,荒人隊伍一路行去,途中順利無比,沒有半點意外。

  眼看著,他們距離邊境不遠,再過數日就可離開,這支荒人隊伍卻突然駐扎停歇。

  要說離開蠻族之前,做一番調整休養再在一鼓作氣趕路離開,也是件極正常的事。

  可當荒人隊伍,連續駐扎三日不動后,事情就變得有些詭異。

  第五日,周邊幾個小型蠻部,只能硬著頭皮,派人前來詢問。

  實在是因為,他們早早受到,各自背后大部警告,不許對荒人隊伍有半點不敬。

  可這些事,部落族長、長老們能夠理解,卻不好讓所有族人,都知道他們敬畏著一名荒人。

  否則,必然要生出混亂。

  與荒人隊伍的接觸很順利,對方一人出面,告知他們是將軍修煉有所突破,需要再次靜養一段時間,并無其他不妥。

  幾個小型蠻部族長,湊到一起商議,接著在第二日做出舉部遷移,尋覓草場的決定。

  這顯然很倉促且令人不解,但這件事本身,注定不會得到解釋。

  為避免麻煩,他們寧愿自己奔波,也要遠離這片區域,否則鬼知道會不會發生意外?!

  第十日。

  第十五日。

  第二十日!

  營地中,氣氛漸漸古怪,所有人眼神都下意識,看向那輛馬車。

  大半個月過去了,一點動靜沒有,可那份讓人不安的感覺,卻變得越來越濃郁。

  周大福神色平靜,維持著營地秩序,表面輕松自若,實際內心焦慮萬分。他干脆利落,賣掉了大將軍葉桑都,便已經注定,只能抱緊金吾將的大腿。

  如果金吾將出事……嘶,他的下場,絕對比想象中,還要更加凄慘萬分。

  除此之外,還有的就是一份,發自心底的惶恐、不安。沒有原因,但周大福就是覺得,如果金吾將出事,他也會跟著遭殃。

  這感覺,隨著時間流逝,變得越來越清晰。

  第三十日。

  荒人隊伍已經駐扎在此,已整整一個月。

  終于,沉寂至今的馬車,傳出秦宇的聲音,“好了,動身吧。”

  略微嘶啞,干癟無力中,透出深深疲倦。

  臥伏在地的拉車異獸,從地面站起來,回頭看向馬車,眼珠中露出疑惑。

  之前,它們感受到的,那恐怖至極氣息,已經消失不見。

  呼——

  這一刻,所有荒人心頭,皆吐出口氣。

  感覺就像是,在地底被埋了很久,如今終于能夠暢快呼吸。

  周大福蒼白臉上,遍布狂喜之意,“出發!”

  這一個月來,他備受煎熬,喊完這一聲眼前發黑,“噗通”掉到地上昏迷過去。

  又是好一通混亂,好在周大福很快醒來,隊伍得以順利出發。

  周邊,暗中關注荒人隊伍的各方蠻部眼線,將荒人隊伍拔營之事,快速傳遞出去。

  荒人,在駐營一月之后,再度啟程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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