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石上,黃粱樹下。
李如花臉色慘白,咬住嘴唇,身體搖搖欲墜。
她死死盯住,對面小小的牌位,絲毫不遮掩自己內心的怨恨。
牌位中,響起一聲冷笑,“別這么看我,好像你吃了大虧,在我看來你倒是,占了很大便宜,就偷著樂吧。”
李如花咬破嘴唇,呼吸粗重,可她終歸沒有失心瘋,自尋死路。
“閣下目的達成,我可以走了吧?”
聲音嘶啞,身體輕輕顫抖,她整個人如今已在崩潰邊緣。
牌位表面霧氣翻涌,“當然,但在離開前,我得提醒一句,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噗——
李如花噴出一口鮮血,深深看來一眼,轉身就走。
唰——
她身影一閃,轉眼消失無蹤。
牌位中,又是一聲冷笑,對李如花的小眼神,半點也不放在心上。不過是借一樁婚姻之實,借了她半數的氣運,跟過往做過的事比,已經算是很仁慈。
“哼!人都走了,回來吧!”
空間微微扭曲,李木憑空出現,滿臉苦笑、無奈,耷拉著腦袋,顯得無精打采。
“別裝可憐,你知道這沒用,能保住自己一條命,已經是很幸運的事,難道你不覺得?”
李木躬身行禮,“您說的是。”
牌位跳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記住你該怎么做,別讓我失望……走了,以后再見。”
唰——
牌位消失無蹤。
李木依舊保持著,躬身行禮姿勢,許久才吐出口氣,緩緩站直身體。他神色平靜,沒有之前半點,苦笑無奈模樣,只是眉頭輕皺,露出些許思索之意。
南柯國中,小涼山的牛家村,秦家得壽百年的老爺子,終于閉上了眼。無病無痛,便是晚飯后睡去,就在睡夢中失去了呼吸。
停靈三日后,秦氏子孫哭聲震天,隨著村中青壯男子低吼,厚重棺木被緩緩抬起,一路行向秦家墓地。
與此同時,小涼山半腰的清涼觀,隨著一聲輕嘆,觀門打開,一頭白發精神矍鑠的云霧道人,從中走了出來,身后跟隨著明顯年老體弱,卻越發恭敬的觀主為首,一眾清涼觀道士。
“秦家公子過世,你們隨貧道前往,做一樁超度法事,助秦公子早日進入輪回。”
“是。”
云霧道人御風而行,身后清涼觀道人恭敬跟隨,一路來到秦家墓地,頓時引來諸多驚嘆。秦家子弟在家中,早就見過老仙師畫像,一個個大驚之下,急忙恭敬行禮。
“不必多禮,貧道與你們秦家,多有一些緣分。”他點到即止,并沒有多說什么,事實上云霧道人,也并不知道實情。但有一點,他非常清楚,看似尋常的秦家,絕對很不尋常。雖說秦公子已死,但他仍舊不愿招惹半點,禮數周到便是了。
一場法事,在云霧道人主持下,順利完成。棺木下葬,圓墳完成,孝子孝女跪地痛哭,紙錢被點燃,一陣風吹來卷起灰燼無數,翻滾著散落四方。
清涼觀的道士,已經被打發離開,云霧道人站在墳前,看著眼前圓圓的兩座墳包,眼眸略有晦澀,更有一份不解、好奇。但他很清楚,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知道遠比知道更好。
好奇心,是會死人的。
“哼!算你聰明,不然多活了幾十年又如何?今日就要死了。”冷笑在腦海響起。
云霧道人悚然一驚,旋即躬身行禮,他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要說什么。內心惶恐有之,可時隔數十年后,再度聽到這聲音,他內心也有幾分激動之意。
“今日后,你就在小涼山上修行,庇護秦氏一脈世代,無需事事插手,其中分寸你自行拿捏。”
聲音落下,一門修行法,直接出現在腦海中,云霧道人只看了一眼,就激動的滿臉漲紅,對著墳包跪下,恭恭敬敬磕頭行禮。
秦家子孫被嚇了一跳,不等他們開口,就被云霧道人揮斷,“秦公子是貧道的貴人,具體詳情不要多問,日后你們秦家,可受貧道庇護,縱是百年千年此言不變。”
魔宗,夜魔宗主居住庭院,地下密室中。
盤膝而坐的秦宇,眼皮動了幾下,旋即緩緩睜開。
短暫茫然,很快歸于冷靜,眼神緩緩掃過周邊。
“醒了?”
肉肉身影出現,臉色陰沉著,顯然心情不太好。
秦宇心頭微松,抬手揉了揉眉心,道:“這是怎么回事?我……已經進去過南柯、黃粱之境?可為什么,沒丁點記憶殘留,而且……”
他起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除了些許倦意,像是久睡之后反而不適之外,并無半點不同。
秦宇看著肉肉,等她給出解釋。
肉肉冷笑一聲,“怎么?我負責將你送進其中,難道還要保證,你能有所收獲不成?”她臉色越發陰沉,顯然心情更加惡劣幾分,“秦宇,你要搞清楚,這是你自己的問題!”
不知道她又哪里不對,整個人像是吃了火藥,秦宇有些不解,但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再撩撥這位,否則真有可能大吃苦頭。
所以,秦宇退后一步,點頭,“好,是我的問題,與你無關。”
這讓滿腔怒火,到了爆發邊緣,已經想好了要讓,秦宇這混蛋吃點苦頭的肉肉,一下子被噎住,臉上微微漲紅,怒哼一聲轉身就走。
秦宇暗道一聲好險,起身跟上。
出了密室,肉肉一路不停,直接走出這處庭院,推門就看到了,直挺挺站在外面的夜魔宗主。
“小姐。”
夜魔宗主躬身行禮,察覺到肉肉此刻,陰沉欲滴臉色,眼眸頓時冰寒,落在秦宇身上。
要說一位主宰絕巔,真要動手拼命的話,秦宇如今未必會怕,但這種莫名其妙的眼神,實在讓人無語。就算真是我錯了,但至少也要告訴我,究竟錯在哪里吧?
女人啊女人,果然不論修為境界如何,又或者存世何等漫長,都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且喜怒無常的生物。
惹不起,實在是招惹不起!
“哼!”
肉肉冷哼,夜魔宗主臉色微變,急忙收回眼神,接著深吸口氣,對秦宇躬身行禮,“姑爺,是屬下冒犯了,請您不要責怪。”
“哼!”
肉肉又是一聲冷哼。
夜魔宗主額頭冒汗,起身不是,不起身更不是。
秦宇眼中,露出幾分幸災樂禍,心想你如今算是,有些理解我的心情了。好在,肉肉并沒有,真正動怒的意思,冷哼之后的臉色,反而稍稍緩和一些,看得秦宇直皺眉頭,心想這也太難伺候。
肉肉橫了他一眼,雖然沒說話,可意思卻很清楚——你是想死了?秦宇只當沒看到。
夜魔宗主輕咳一聲,恭敬開口,“小姐、姑爺,此番來魔宗中,不知可否暫留一兩日,也好讓屬下聊表心意。”
肉肉冷著臉不說話。
秦宇想了想,拱手道:“首席好意我們心領,但如今背負西荒帝令,需按期抵達邊軍大營,不好繼續滯留。”
夜魔宗主點頭表示理解,“既如此,屬下送小姐、姑爺離開。”
肉肉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抓住秦宇一步邁出,身影瞬間不見。
擦了擦額頭冷汗,夜魔宗主起身,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小姐覺醒之后,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看他的眼神,有時令這位主宰絕巔強者,都覺得不寒而栗。
實在是恐怖!
不過,現如今他總算有些,把握到了小姐的喜好……剛才,看著是冷笑,可實際上,她心情卻好了許多。
夜魔宗主站直身體,搖搖頭,心想忠武侯寧秦,不過區區主宰初境修為,如何能配得上小姐?也不知道,小姐為什么,會對他如此看重。
吸一口氣吐出,壓下不該身為人臣思索的事情,夜魔宗主轉身回到院中,腳下不停進入密室。
來到角落之中,他躬身一拜,空間扭曲之中,牌位再度浮現出來,只是如今其表面上,縈繞霧氣稀薄許多,便是其中那道殘魂,也陷入到沉睡中,無法給出回應。
夜魔宗主面露憂色,仔細看了幾眼牌位,想了想收起秘法,任憑它再度隱匿不見。
南柯國。
秦氏墓地。李木身影憑空出現,站在新舊兩座圓墳之間,他凝神看去卻似霧里觀花,根本不得真切。
很明顯,其中必有問題,而對方絲毫沒有遮掩,就這么明晃晃的擺在他的面前。要說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只要他揮揮手,就能將墳墓開啟,抹掉眼前的迷霧。
可思慮再三,李木口中一嘆,終歸沒有邁出這一步,轉身就走消失不見。
幾息后,云霧道人火急火燎,趕到了秦氏墓地,可任憑他如何搜查,都沒尋道半點不妥。可剛才,他布置在這里的陣法,明明有些感應……莫非,是錯了不成?
而此時,李木已經人在牛家村,站在村西那一片宅院外上空,低頭俯瞰秦家子孫,都是一些普通人,并無不同之處,頂多就是氣運更好,日后或有一番福緣回報。
“如此大費周折,只為奪取李如花半數氣運?我總覺得,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啊。”李木摸了摸下巴,心念一動,離開了南柯國。
他如今算是南柯石、黃粱樹的主人,雖然只有大半個,也足夠化身此間天地規則。進出只在一念之間,蒙蔽他人感知,不被察覺更是輕而易舉。
之所以,云霧道人能夠感受到,一絲氣息異常,那是李木故意讓他察覺到,進而看一眼這個,修行路上突然風生水起的老道人。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讓他頗為失望。
神魂歸位,李木睜開眼,喃喃低語,“耐心這東西,我一向都不缺,那就再等等,再看看,終歸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敲門聲響起。
李木吐出口氣,眉眼露出些許無奈,果然做了虧心事,終歸是要還的。他早就料到了今日,沒想過要逃避,起身開門。
李如花站在門外,冷著一張臉,看他的眼神卻并不冷,只是有些復雜。
李木一嘆,“進來坐下喝杯茶?”
李如花面無表情,“你覺得,我如今還有喝茶的心情?”
兩人都在問問題,李木想了想,終歸她吃了大虧,那就再退一步吧。
“不喝茶也可以,這件事情,我會給你一些補償。”
李如花咬了咬嘴唇,“你……”
李木抬手發誓,“我保證,在你進入牛家村之前,我與南柯、黃粱之間的聯系,便已經全部斬斷,所以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半點也不知道。”
說的情真意切,言之鑿鑿,但當然都是假的,他身為此境“規則”,哪怕當時并不在場,也能夠回溯時光,看到想知道的任何事。
李如花深深看來一眼,“補償不必,我只要你保證,這件事情永遠不要,被你我之外任何人知曉。”
“可以。”李木肅然點頭。
李如花轉身就走。
李木在身后道:“還要繼續尋找蠻皇?我的建議,是你現在應該盡快回歸中荒。”
李如花沒有回頭,“我知道該怎么做。”
身影遠去,消失不見。
李木關門,回到桌前坐下,拿起茶杯喝一口,嘴角露出淡淡笑意,“真是個倔強的小丫頭,不過正如那位所言,丟了半數氣運,對你來說未嘗不是……占了便宜啊。”
有些是,不能只看表面,而他恰恰好,就是這個世界中,最擅長透過表層觀察本質的人。
忠武侯寧秦,有意思,實在有意思。
不過想一想,連蠻皇這種稀缺生物,都在此時降臨了,還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應運而生,便意味著天地之間,將有一番大動蕩。但這對他李木而言,何嘗不是一個機會……十三樓,九天之上白玉京,那上面的風光,他也想看看。
肉肉的神通,總是讓人心悅誠服,比如她拉住秦宇,一步邁出一步落下,等眼前視線恢復,兩人便已經回到了,趕赴邊軍的飛艇上。
從頭到尾,包括帝宮出身四個老四爪在內,沒人察覺半點,說一句神乎其技,半點也不過份。
“走了!”
丟下一句話,肉肉身影消失,她心情雖稍好一些,但面對秦宇時,還是忍不住惱火,總覺得自己如此善解人意,偏生秦宇是個,懵懂不知的榆木疙瘩,這筆爛賬不管怎么細算,都是她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