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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守護

  清啞對他回答還算滿意。

  當然不是因為能生兒子就不納妾的保證,而是他承認“若不能綿延香火,恐怕我無法不納妾”這句話,他不愿欺騙她。

  若有人對她保證不納妾,她是不會相信的。

  她再天真,也不會以為這里男女平等。

  綿延香火這件事,無論小戶人家還是大戶人家都一樣。

  七出之條就有無子一項。

  所以,韓希夷雖然保證說只要生有兒子就不納妾,她也不會據此就選擇他,她問這個問題另有目的。

  從沉思中回神,立即撞入韓希夷眼中。

  黑眸深不見底,她感覺自己被一股大力席卷進去。

  她慌忙掙扎道:“你要我現在就回答你?我……”

  “不!姑娘不用現在做決定!”韓希夷急忙打斷她,“請姑娘慎重思量。愚兄……愚兄等得起!”

  其實他等不起了,父親病重,一再催他。

  清啞松了口氣,不自覺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目前沒對任何男子動心。

  若論有好感,韓希夷可算一個。

  但這不足以讓她把終身交出去。

  韓希夷體貼道:“愚兄明白。”

  若論這感受,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清啞沒有再說話,靜靜地向前走去。

  韓希夷跟上來,與她并肩而行,含笑指點路邊花草。

  她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對他經歷了剛才的事后依然從容不迫感覺有些刺眼,怎么覺得他跟她不但未疏遠反而更親近了一層呢?

  想起吳氏那熱烈的目光。她覺得還有必要跟他約法三章。

  她道:“韓兄,我不能給你承諾。”

  韓希夷停步,看著她笑,“我明白。姑娘不必擔心。”

  清啞道:“人家會誤會!”

  韓希夷柔聲問:“姑娘想說什么?”

  清啞道:“你不許討好我爹娘。”

  好奇怪的要求!

  韓希夷覺得有些憋屈。

  然頓了下,他便爽快道:“好!”

  清啞又道:“你也不能再找理由送我東西。”

  韓希夷更覺憋屈。

  但他依然道:“好!”

  清啞道:“你不能碰到我就賴著不走了。”

  就像今天這樣。

  韓希夷再應道:“好!”

  清啞道:“你別盯著我看。人家要說閑話的。”

  其實是目光太熾熱了,她覺得不自在。

  韓希夷看著無比認真的少女,苦笑。

  他并沒有老盯著她看。然情感流露很難控制的。

  他商量道:“不管如何。都要以姑娘閨譽為重,這個我一定銘記在心。可是……不是還有情難自禁一說嗎。照姑娘說的,我從此要離姑娘遠遠的。連看也不能看。那姑娘又怎么認清我呢?”

  清啞一聽可不是嗎,他沒了機會自己也沒了機會。

  于是,她蹙眉細想。

  想了一會覺得沒主意,心想這不該我操心吧。

  于是她道:“那是你的事。不該我操心。男孩子追女孩子,就是要動腦筋。發揮聰明才智。你沒能耐,就該被淘汰!”

  韓希夷先愣愣地看著她,半響才用力點頭道:“好!!”

  隨著這一聲有力的“好”字落音,他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醉人。

  清啞詫異:自己說了什么他高興成這樣?

  韓希夷看著她迷惑的樣子。柔情洶涌,喃喃道:“清啞!”

  這是他頭一次當面叫她閨名。

  清啞忙道:“我們走了!”

  轉身就走,腳步很快。

  韓希夷微笑。覺得她害羞了。

  過了橋,清啞四下一看。五橋村已拋在身后。二話沒說,她又回頭上橋。因為事情說完了,她想回去了。雖然還有幾座橋沒看,她也不打算看了。韓希夷是個很好的游伴,可終究有些顧忌。

  水上,小船也調轉頭,往埠頭劃去。青年漢子坐在船一側,緊閉著嘴唇,不緊不慢地搖著漿。他的目光漫無目的在田野間溜過,韓希夷和清啞的身影總是闖入視野。

  他們站在橋邊說了許多話,十分投契的樣子。

  快到埠頭時,只見吳氏、清啞和韓希夷一行人離開觀音廟,正往埠頭走來,一面說笑。春風送來談話內容:

  “這樹開花嗎?”

  “開。過些日子就要開了。”

  “花什么樣的?”

  “不明顯。不像一般花卉。”

  韓希夷送郭家母女上了船后,自己也上了韓家船。

  兩船一前一后離開埠頭,揚帆遠去。

  已臨近傍晚,埠頭匯聚了許多小船,捕魚的人回來了,香客也一撥撥趕來搭船回家。

  待夕陽西下,兩兄弟上岸,向觀音廟走去。

  褪去人流的觀音廟,格外清幽安靜。銀杏樹靜靜佇立,寵辱不驚。青年漢子朝大哥看了一眼,大哥便停住腳,在一個常年做買賣的攤位上拿了個凳子坐下。青年漢子踏上石階,向廟里行去。

  廟堂上空無一人,觀音像前的香案上燃著香,青煙裊裊。

  他站在那,靜靜地打量雕像。

  歲月剝蝕了雕像的色彩,為它浸染了滄桑的痕跡。

  目光落在香案一側的簽筒上,定住了。

  似乎猶豫了好一會,他上前,在蒲團上跪下,抬起拖沓的長袖,隔著衣物雙手合攏,閉目靜靜默禱。

  寂靜中,他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將簽筒拿下來,雙手抱住搖動。“嘩啦嘩啦”竹簽撞擊的聲音在安靜的廟內顯得很刺耳。須臾停止,他將簽筒放在地上,右手抽了一支,方站起來。

  將簽筒放上香案。又從懷里掏出一粒碎銀投入功德箱,才轉身。

  轉過身來,霍然發現東屋門口站著一個老和尚,雞皮鶴發,在幽暗的廟堂內看去有些滲人。也不知他什么時候出來的,像個幽靈一樣。

  青年漢子紋絲不動,更未大叫大喊。

  兩人靜靜地對視一會。青年漢子先上前。沖老和尚微微躬身施禮,然后將那竹簽遞給他,“有勞大師。”

  老和尚對他一笑。頓時顯露慈祥溫暖。

  他接過竹簽,轉身進入里間。

  一時轉來,遞給他一個折疊著的簽文,外加一根細細的紅綢。

  青年漢子接過來。再次躬身道:“謝大師。”

  也不拆開來看,徑直轉身走了出去。

  那時外面暮色已濃。加上銀杏樹樹冠遮蔽,光線更暗。

  他走下石階,方才停住腳,單手將折疊的方紙打開。舉到眼前細看。一看之下,微微一怔,似疑惑。似悵然,久久不動。

  另一邊。大哥神情擔憂地看著他。

  正猶豫要不要過去叫他時,他忽然走了過來。

  大哥精神一振,忙起身迎上去。

  青年漢子直接走到上午清啞攀梯的地方,仰頭觀看。

  大哥一見,急忙朝廟里奔去。須臾扛著梯子轉來,照樣靠在銀杏樹的枝干上。又前后移動,等放穩了,才示意弟弟上梯。

  又遲疑地問:“要不我上去系?”

  青年漢子搖頭道:“不用!”一面就上去了。

  直至梯子頂端,在幽暗的樹隙中找到那蝴蝶結。

  他身量高些,同樣的位置,蝴蝶結就在眼前,鳳尾甚至觸及他鼻尖。看著它,他眼前浮現那個淺綠身影在梯上的情形。

  看了一會,才移開目光,打量附近樹枝。

  最后,目光定格在蝴蝶結右邊一根樹枝上。

  他伸出雙臂,左手連袖壓住枝條,右手飛快將紅綢纏繞上去。然后將重新折疊起來的簽文放在樹枝上,左手按住,右手拉著紅綢一端將它們捆在一起,反復纏了幾道。再打個結,左手再按住,然后右手一扯,便系緊了。

  系好的簽文正和蝴蝶結平行,仿佛守護、相望。

  他默默地看著它們,不知想什么,忘記了下梯。

  大哥在下面扶著梯子,仰著頭,也不催他。

  直到廟里傳來說話聲,有和尚出來了,青年漢子被驚醒,才一步步下梯來。落地后,對大哥道:“好了。走吧。”

  大哥道:“是。”一面扛了梯子去還。

  夜幕完全降臨,一彎月兒掛在天空,兄弟兩個沒有去趙大爺家,搖著小船在江上飄蕩……

  清啞和吳氏到家,天也黑了。

  船過水閘,尚未到家門口,就見郭家老宅門前燈火通明,就聽一個聲音道:“……你們幾個都要賞。劉虎家的,你快要生了,可要當心身子。要是有個好歹,劉虎可不要跟我拼命!弟妹,你拿些補品給她……”

  是郭大全的聲音。

  劉虎家的就是冬兒。

  就聽阮氏答應道:“噯。我先就送了的。明天我再拿些。”

  又一個男聲道:“大爺這樣關照,我們怎么好意思。”

  郭大全道:“這應該的。你媳婦做事用心,還聰明,我小妹也常夸的。我們就是這樣:能干的,用心的,忠心的,郭家都不虧待!”

  一陣笑聲應和,很是熱鬧。

  笑聲中,郭大全問:“娘和小妹怎還沒回來?”

  郭大有道:“已經派人去接了。”

  清啞對吳氏道:“是大哥回來了。”

  吳氏也笑了,向岸上高聲道:“回來了!”

  頓時,就有人往水邊跑來,連狗也興奮地叫著奔來。

  大家且不去對岸新宅,先在老宅這邊靠岸,上來看眾人做什么。

  “娘,小妹!”郭大全過來叫。

  “大哥!”清啞也喜悅地喊他。

  “就你一人回來了?”吳氏問。

  “噯,就我回來了。”郭大全回道。

  燈光映照下,他笑吟吟的,十分從容。

  他本生就一副親和人的面孔,自掌郭家人事以來,周旋在官衙和商場,又經歷了一連串斗爭和變故,連牢房也坐了一遭,可謂歷練有成,整個人看著越發氣度從容,完全褪去了莊稼漢的泥土氣。

  雇工們對他敬服不用說了,常有女織工用愛慕的眼光看他。

  “在做什么?”到門口吳氏又問。

  郭大全忙說了。

  原來他正獎賞冬兒等幾個出色的織工。

  吳氏打量了挺著大肚子的冬兒一番,笑道:“冬兒做事是沒的說,應該賞的。你男人回來了?那你們快回家吧——”她看著冬兒身邊一個管事模樣人問,又轉向郭大全——“大全,往后少派劉虎出去。冬兒要生了,他得在旁看著。”

  郭大全忙笑道:“我也是這樣想。只是劉虎手上還有一樁事沒了,旁人不好接手。等他把這樁事了了,就讓他回來了。”

  冬兒忙道:“我生還有兩個月,不怕的。再說有太太和奶照應,比他在家還強。他就在家也就是這樣。大爺該讓他干什么就讓他干什么,千萬別耽誤了事。”

  劉虎也笑道:“就是,就是。”

  那笑容有些勉強,眼神閃爍不定。

  郭大全呵呵笑道:“你就別撐了!明天帶人出去把事情辦了,早些回來陪媳婦。她生以前我都不敢叫你出去了。”

  說完沖冬兒意味深長地笑。

  冬兒見他打趣自己,不好意思地低頭。

  劉虎干笑兩聲,便收了笑盯著冬兒。

  清啞覺得他眼神陰沉,不禁有些奇怪。

  郭大全又對管事吩咐一番,才和郭大有陪著吳氏等人過浮橋來。

  老宅門口,劉虎一直看著他背影。

  冬兒拉他道:“回家去。怎么還不走?”

  如今他們就在村里租了屋住,在郭家附近。

  劉虎任她拉了走,嘴里質問道:“這么晚了你不回家,你一天到晚住坊里了!就為了那點賞,還是費心做給別人看吶?”

  自成親以來,冬兒一直被他寵著,連重話都不曾受過一句。

  聽見這硬邦邦的一番話,沒頭沒腦地責怪她,自不能忍。

  她當即站住腳,氣道:“你這說得什么話!這不是今天姑娘和太太都出去了,我怕奶照管不過來,才晚走一步。再說,太太奶奶姑娘都賞識我,我就該比旁人盡心,不然怎么工錢比人多呢!”

  劉虎道:“盡心盡心,你不怕累,連肚里兒子也不顧了?”

  冬兒怒道:“我又沒下地干重活,不過是各處走走看看。累累累,我從前在家不累?要不是進了這坊子,我就算懷了身子,還不是一樣要下地干活、燒鍋做菜,你還能弄兩丫鬟來伺候我?”

  劉虎啞口無言,卻越生氣了。

  “是,我沒本事!人家有錢,有本事!我不如人!”

  說完,他咚咚邁大步朝前跑了。

  冬兒氣得喊“死鬼,你別跑!”一面小聲嘀咕“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一面手扶著后腰跟了上去。

  已過橋的清啞一行人對這一幕完全不知,郭大全一路走一路跟娘和小妹說些城里買賣人情來往等事,有兩樁特別提出:

  一是嚴未央四月初一出嫁,早早下了帖子,請清啞去徽州。

  二是臨湖州兩處使用郭家專利的商家和當地商人產生糾紛,鬧到錦署衙門來了,夏織造依照朝廷給郭家的專利規定判那當地商人賠償。

二更來了朋友們,月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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