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出袖,靜靜停在趙臘月身前,正是那把青色小劍。
這把青劍非常古老,除此之外,并沒有太過特殊的地方。
當初趙臘月進入內門三個月,便在劍峰上得到青劍認主,震撼了很多人,但也有很多人覺得有些惋惜。
這把青劍的材質比較普通。
在他們想來,如果趙臘月更耐心些,完全有可能取得更好的劍。
她準備出劍,卻被阻止了。
那位主持大會的適越峰長老,看著她無比慈祥說道:“你就不用看了。”
換作有的優秀弟子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堅持應該與別的同門相同待遇,如此方能體現宗派的公正,但不知道是受了井九的影響還是因為她也覺得演劍很無聊、很麻煩,趙臘月什么都沒說,直接把劍重新收回袖中。
當然也沒有人向她發起挑戰。
唯一有資格向她發起挑戰的顧清,已經敗在了井九的手里。
那么接下來自然便是承劍大會最吸引人的環節——選擇以及被選擇。
與爭奪井九時的激烈場景不同,山崖間很是安靜,反而更添幾分緊張。
“看來大家都很清楚流程。”
適越峰長老對著崖間諸峰眾人神情嚴肅說道:“那就按順序來吧。”
聽這句話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看來,這樣的事情在青山宗承劍大會的歷史上曾經發生過。
當所有山峰都想要一名弟子的時候,如果競爭太過激烈,很容易出問題。
這種時候便需要提前確定好流程。
九峰會按照順序與那名弟子進行交流。
這里的順序其實是逆序,從排名最后的山峰開始。
最先站出來的是碧湖峰。
昨夜才成為碧湖峰主的那位游野上境師伯,講了幾句話。
然后是昔來峰主出來說了幾句話。
很明顯,他們對得到趙臘月沒有任何信心,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本峰的特點,勸說了幾句。
適越峰主準備收井九為徒,所以站出來的是另外一位長老。
清容峰主溫婉的聲音在崖間回響了很長時間,人們才知道這位青山宗境界與輩份最高的女子對趙臘月竟是志在必得。
云行峰考慮到趙臘月這兩年一直在劍峰上苦修,己方機會應該不小,也用了很長時間進行闡述。
接下來是上德峰。
今次承劍大會上德峰依然如往年那般,很是不受弟子青睞,在很多人想來更沒有什么機會。
誰都沒想到一道冷酷而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是我青山的未來,遇著庸師只會誤了你的修行,還是我來吧。”
多年沒有收徒、甚至很少參加承劍大會的上德峰主元騎鯨居然來了,而且決定親自傳劍!
上德峰雖然不受歡迎,但元騎鯨是什么人?他是青山劍律!
九峰里有誰的資歷更老,權位更高,境界更深,更有資格收趙臘月為徒?
滿場嘩然,然后很快安靜,一片死寂。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
“小臘月,你可愿意隨我學劍?”
那聲音溫和而悠遠,仿佛海岸線上挾著無數濕意的風,落在所有人的心頭。
人們非常吃驚。
因為那是掌門的聲音。
難怪先前天光峰由白長老出面收柳十歲為承劍弟子,原來掌門大人是要把自己的名額留給趙臘月。
難道趙臘月一開始就是掌門選中的人?
難道那個謎團終于要解開了嗎?
問題在于,掌門前些年已經收卓如歲為關門弟子,難道他要破例?
卓如歲、柳十歲,再加上趙臘月,如果三個天生道種都歸了天光峰……
崖間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不管是清容峰還是平日里唯天光峰馬首是瞻的云行峰對此都生出極大意見。
就連本來沒有太多想法的碧湖峰與適越峰、昔來峰,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憑什么?
但誰又敢和掌門大人爭徒?
“讓她自己選便好。”
元騎鯨的聲音冷淡至極。
只有他能阻止掌門繼續說話。
因為他曾經是掌門的同峰師兄。
“不錯。”
清容峰主說道:“月兒你且冷靜些,莫要被某些事情亂了心神,怎么選都行,不要怕。”
趙臘月一直沒有說話。
無論是上德峰忽然發聲,還是掌門的親自邀請,都沒能讓她的神情有任何變化。
直到此時,聽到清容峰主的這句話,她的濃眉如劍一般挑起,眼睛變得無比明亮。
從朝歌城來到青山,從南松亭到內門,無數人都想知道,她會在承劍大會上選擇哪座山峰。
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想法,就連最細微的態度都沒有流露過,為的就是要等到這個機會。
“怎么選都可以?”
她重復了一遍清容峰主的話。
元騎鯨寒聲說道:“不錯,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你。”
趙臘月的視線越過高崖,望向遠方云霧里的九峰某處。
包括清容峰主在內的一些人忽然覺得要出事,想要阻止卻來不及了。
“神末峰。”
趙臘月輕聲說道。
“什么?”
“她在說什么?”
趙臘月微微一笑,雙頰現出淺淺的酒窩。
“我說,我要承劍神末峰。”
崖間一片安靜,人們無比震驚,很多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無數視線落在趙臘月的身上。
誰能想到,她竟然拒絕了掌門大人與元騎鯨,選擇了神末峰!
神末峰是青山第九峰。
問題是,她怎么能選這座峰?
清容峰主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的聲音不再像平時那般清柔,而是多了幾分冷冽與嚴肅的意味。
“你可知道,數百年來,神末峰一直沒有參加過承劍大會?”
趙臘月平靜說道:“知道,因為景陽師叔祖從不收徒。”
數百年來,青山第九峰都只有景陽一個人。
景陽一心求大道,從來沒有考慮過傳承之類的事情。
青山宗早就已經習慣了承劍大會與神末峰無關。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選第九峰?”
清容峰主的聲音里隱有鋒芒:“再過幾年第九峰自會新立傳承,但那是你師弟師妹們需要考慮的事情。”
景陽沒有飛升之前,就算他不收徒,也沒人敢說什么。
現在青山宗怎么可能讓神末峰就這般空著?
青山門規里說的很清楚,若三次承劍大會無人承劍,那座山峰的傳承便會被視做斷絕,重開新脈。
問題是,重開新脈后的神末峰還是她想去的神末峰嗎?
趙臘月看著崖間,沉默了很長時間。
十余年間的很多畫面,仿佛在石壁流水上顯現出來。
她自幼聰慧過人,很小的時候便看完了三千本書籍。
然后,她開始準備修行以及修行。
修行是件非常苦的事情,單調而枯燥,而且往往伴隨著精神與肉體上的雙重痛苦。
在朝歌城里,她是一名貴族少女,但她比冰雪王國里的雪怪還能吃苦。
來到青山后,她更是勤奮的無法形容,用孟師當初的話說,她刻苦的根本不像一個天才。
豆蔻年華,她在劍峰里一坐便是三年,蓬頭垢面,滿身灰土,為的是什么?
為的就是得到承劍的資格,以及能夠自由選擇的資格。
“為什么?因為我不想看到一座新的什么峰。”
她說道:“我要為神末再續傳承。”
清容峰主沉默了會兒,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趙臘月說道:“因為我本來就是景陽師叔祖選中的承劍弟子。”
井九坐在青石上,看著溪水,心想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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