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皇當然想要離開鎮魔獄,想要出去,想要回去。
只是他很清楚,如果沒有人幫助,走進這片混沌的黑暗自己便會永遠漂流在時間的河流里。
那片陰云也隨著他來到了斷崖處,鈴鐺在云里不時響起,發出清脆的聲音,生出一道可愛的閃電。
鎮魔獄的蚊子也來到了附近,只是懾于雷威,不敢靠近。
冥皇收回視線,望向那些細微的難以看見的蚊子,沉默了很長時間,終于做出了決斷。
在他做出決斷的那一刻后,他身體里的光流變快了很多,氣息也變得強了數分。
深冬時節,朝歌城天降暴雪。
因為有陣法保護,城里的積雪不算太嚴重,也沒有什么房屋被壓塌,但這依然阻止不了那些不相信修行者存在的窮酸,穿著單棉衣,滿臉鐵青地對著人群痛訴著什么,城外遭災的農戶與更北方遷來的難民則是成為他們最好的證據。
皇宮里的人們自然不會受到暴雪與難民的影響,過著溫暖而舒適的快活日子,只不過向來受寵、又特別貪戀暖被的胡貴妃最近沒有了這種享受,因為她的兒子景堯現在天不亮的時候便要被迫爬起床,然后去窗外蹲步練拳。
她再如何心大也沒辦法在這種時候還賴在床上。
看著小臉微紅的景堯站在沒過鞋面的雪地里,雙腿不停顫抖,眼里滿是淚水,胡貴妃的心都快碎了,右手死命地攥著袖角,才忍住沒有喊宮女把他抱回來,心里卻已經把顧清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個四歲不到的孩子有必要天天受這種苦嗎?
“顧先生到了。”
聽著宮女的稟報聲,胡貴妃臉上的怒容頓時消失無蹤,向顧清迎了過去,微笑行禮。
顧清回禮道:“娘娘不必多禮。”
窗外忽然傳來撲通一聲,然后傳出嬤嬤的驚呼,應該是景堯摔倒了。
胡貴妃心顫了一絲,再也忍不住了,強笑說道:“井九仙師當日說前面幾年不修行,先讀書,您看……”
“二皇子很聰明,知道何時應該摔倒。”
顧清只用了一句話便讓胡貴妃平靜下來,然后繼續說道:“師父的交待我清楚,現在沒有修行,只是做些準備,師姑當年在朝歌城的時候,據說兩歲便開始打熬身體,比起來二皇子已經晚了一年半。”
胡貴妃不好說什么,心里卻在想著,像趙臘月那樣的修行怪物,整個朝天大陸又能有幾個?
顧清說的都是實話,二皇子年紀還小,沒有到修行的時候,每天他教的都是書本上的功課以及自我控制。
這里的自我控制說的是情緒、欲望以及最重要的……對聰慧的控制。
景堯年紀還小,不是很能理解最后這個控制對修行的重要性。
胡貴妃不夠聰慧,自然更是無法理解其中深意。
顧清每天日出之前進宮,日落之后才會出宮,已經很是辛苦,沒有精神去解釋這些。
好在聰慧的孩子有一樣好處,那就是知道誰的話說了算,所以景堯后來在顧清面前一直表現的很乖巧。
當天傍晚,顧清如平常一般向皇城外走去,路上見著面熟的太監宮女便點點頭。
皇宮里的人們已經習慣了這位青山仙師的存在,那些曾經警惕不安的王公大臣至少表面上沒有再議論什么。
顧清的低調似乎意味著青山宗并沒有完全改變當前局面的意思。
走出宮門,沒有了陣法庇護,凜冽的寒風如錘子一般擊打到他的臉上。
顧清自然不會懼寒,只是想著朝歌城里已然如此,不知道城外的景象何等凄慘。
從皇宮到太常寺的路上,顧清還在想這個問題,如果自己是朝廷里的官員會怎么做,要不要向青山求援?
天地之威確實不是修道者可以抵御,但像今年朝歌城外的這種雪災,數名破海上境長老聯手便應該可以化解。
沒有想多長時間,顧清便得出了結論。
就算他求援,青山里的那些破海上境長老也不會出手,掌門真人與劍律更不會強行要求他們出手。
生死之事隨時隨地在凡間發生,為了這種事情影響清修,在修行者看來是很沒道理的事情。
不然朝廷里那些出身中州派的官員為何那般平靜?
就連果成寺與一茅齋也只是派了些醫僧與書生去城外幫著救治災民,并沒有在事前做些什么。
當然,修行者們也有自己的理由,那就是妄圖干涉天地運行,必會遭到天道報應……
問題是修行者做的就是逆天之事,不然飛升之時何來天劫?
怕報應你還修行做什么?
顧清不是在心憂世人,只是離開青山半年,在朝歌城里沾染了太多俗世氣息,有些時候總會忍不住想想。
只是想想而已。
他對自己說道。
不然從皇宮走到太常寺,又不能馭劍飛行,那樣太無聊。
想著這些事情,他走到了井宅外的巷口,然后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攔住他的人是中州派弟子向晚書。
顧清與向晚書見過數面,還曾經在雪原里一道同行,算是相熟,隱約記得對方應該是中州掌門真人的親傳弟子,見他忽然出現在這里,不禁心生警意,問道:“向道友為何在此?”
向晚書知道他眼里的警意由何而來,苦笑說道:“我知道這是你師父的家,應該避諱一二,但你整日都在宮里呆著,我只好在這里等你,不然還真不知道何時能見著面。”
顧清說道:“道友找我何事?”
向晚書正色說道:“請你吃飯。”
修道者講究的是清心脫俗,在能夠辟谷之后便很少接觸食物,除了那些放縱欲望的邪道妖人。
請吃飯自然便是有事談。
白馬湖畔有座仙居,二人進了頂樓靠湖的房間,各自坐下。
仙師不吃火鍋,也不需要什么硬菜,最多進些果子便是一餐。
只不過那些果子都是靈脈上結出來的異果,價值不菲。
向晚書想著先前的事情,不解說道:“南河州顧家乃是大陸排得上的豪富,在朝歌城肯定也有宅子,你為何要住那里?”
顧清說道:“顧家再有錢,在中州也沒法與你們向家比,所以這頓飯是你的。”
向晚書失笑說道:“聽說如今神末峰上的事務都是你一理,我本有些不信,現在看來倒是真的。”
顧清笑著說道:“你想說我似商人更勝修道者,說出來便是。”
向晚書搖頭說道:“你如今可是二皇子的先生,說不得將來便是一代帝師,豈可輕慢。”
這便是入了正題。
(本章完)